江南水鄉的小鎮上，流水潺潺，小橋如虹，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溫潤如玉。柳家是鎮上頗有名望的繡坊人家，獨女柳如眉，年方二八，生得眉目如畫，更有一雙巧奪天工的手。她自幼跟著母親學繡，針線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繡出的花鳥魚蟲，幾可亂真，尤其是蝴蝶，翅翼輕薄，色彩斑斕，仿佛下一刻就要從錦緞上飛走。
如眉的心事，也像她繡的蝴蝶一樣，悄悄藏在針腳裡。鎮東頭的張書生，是如眉的心上人。張書生名叫張遠之，家境清寒，卻滿腹詩書，溫文爾雅。兩人常在鎮外的桃花林偶遇，一個吟詩，一個刺繡，春風拂過，桃花簌簌落下，落在如眉的繡繃上，也落在張遠之的心間。
如眉知道，父母早已將她許配給了城中富商的兒子，那是個隻懂金銀珠寶的紈絝子弟。她不敢違抗父母之命，隻能將滿腔的情思，一針一線地繡進一方素白的錦帕裡。這方錦帕，她繡了整整三個月。帕子中央，是一對翩躚的蝴蝶，一隻金翅，一隻藍翅，翅膀上用極細的絲線繡出了複雜的紋路，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仿佛在花叢中嬉戲。蝴蝶周圍，是盛開的桃花，花瓣嬌嫩欲滴，花蕊清晰可見。錦帕的角落，她用極小的字繡上了一行詩：“蝶戀花，花戀蝶，生生世世不相忘。”
繡完最後一針，如眉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仿佛那錦帕上的蝴蝶，承載著她全部的心事。她將錦帕貼在胸口，感受著絲綢的微涼和自己的心跳，默默祈禱：願這對蝴蝶，能替她飛到遠之的身邊，告訴他她的心意。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繡完錦帕不久，如眉突然一病不起。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湯藥，都不見好轉。她日漸消瘦，臉色蒼白如紙，卻始終緊緊攥著那方錦帕。母親看著女兒的樣子，心如刀絞，卻也無能為力。
一個春日的傍晚，桃花開得正盛，如眉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她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桃花，輕聲說：“娘，我想看看桃花……”母親含淚將她扶到窗邊，如眉伸出瘦弱的手，輕輕觸摸著窗外的桃花瓣，然後慢慢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錦帕。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錦帕放在枕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喃喃道：“遠之，我的蝴蝶……會飛到你的身邊……”話音未落，手垂落下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如眉去世後，柳家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母親整理女兒的遺物時，看到了那方繡著蝴蝶的錦帕，想起女兒生前的模樣，更是淚如雨下。她將錦帕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在如眉的梳妝台上，仿佛女兒隻是暫時離開，隨時會回來拿起它。
張遠之得知如眉去世的消息，如遭雷擊。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三天三夜沒出門。他想起和如眉在桃花林裡的相遇，想起她低頭刺繡時專注的側臉，想起她看到他時羞澀的笑容……他不知道，如眉對他，竟也有如此深情。他隻知道，從此以後，桃花林裡，再也看不到那個繡蝴蝶的姑娘了。
就在如眉去世的第七天夜裡，月色如水，灑在柳家的庭院裡。夜深人靜時，如眉的房間突然傳來一陣極輕微的“沙沙”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扇動翅膀。母親睡得並不安穩，聽到聲音，起身想去看看。她輕輕推開如眉的房門，借著月光，看到梳妝台上的錦帕竟然微微發光。
她走近一看，驚訝地捂住了嘴。隻見錦帕上那對金翅藍翅的蝴蝶，竟然動了起來！它們的翅膀輕輕扇動，帶動著周圍的桃花瓣也仿佛在風中搖曳。緊接著，兩隻蝴蝶竟然一前一後，從錦帕上飛了起來！它們在空中盤旋了兩圈，翅膀上的色彩在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然後，它們穿過窗欞，飛向了夜空。
母親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追到窗邊，看著兩隻蝴蝶越飛越遠，朝著鎮東頭的方向飛去。她突然想起女兒臨終前的話：“遠之，我的蝴蝶……會飛到你的身邊……”難道，這蝴蝶真的是女兒的心意所化？
再說張遠之，這些日子他雖然強打精神讀書，卻總是心神不寧。這天夜裡，他正在燈下讀書，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他推開窗戶，看到兩隻美麗的蝴蝶正停在窗台上。一隻金翅，一隻藍翅，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張遠之覺得這兩隻蝴蝶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蝴蝶見他開窗，便飛進了屋內，在他麵前盤旋。張遠之伸出手，金翅蝴蝶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指尖。他仔細一看，發現蝴蝶的翅膀上竟然有極其精細的紋路，像極了……像極了如眉的繡工！
他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如眉曾經繡過一對蝴蝶，卻從未給他看過。難道……這兩隻蝴蝶是如眉繡的？它們怎麼會活了？就在這時，藍翅蝴蝶飛到了他的書桌上，輕輕落在一方素白的錦帕上——那正是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不知何時出現在書桌上的錦帕。
張遠之拿起錦帕，借著燈光仔細一看，頓時淚如雨下。錦帕上繡著一對蝴蝶，正是眼前的這兩隻！周圍是盛開的桃花，角落裡還有一行小字：“蝶戀花，花戀蝶，生生世世不相忘。”字跡娟秀，正是如眉的筆跡！
原來，如眉早已對他情根深種，將滿腔的心事都繡進了這方錦帕！如今，她人已逝去，卻化作了這對蝴蝶，飛到他的身邊，告訴他她的心意。
張遠之抱著錦帕，看著眼前翩翩起舞的蝴蝶，泣不成聲。他知道，這是如眉的魂魄，是她未了的情思。他輕聲說道：“如眉，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若有來生，我一定不會負你……”
兩隻蝴蝶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在他頭頂盤旋了三圈，然後雙雙飛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從此以後，張遠之再也沒有見過這兩隻蝴蝶，但他始終將那方錦帕帶在身邊，視若珍寶。他終身未娶，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問中，後來成為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學者。他常常告訴學生，世間最珍貴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顆真摯的心，就像那方錦帕上的蝴蝶，雖死猶生，生生不息。
而鎮上的人們，也常常說起柳如眉的故事，說她的一針一線，皆是情思，所以才能繡出活了的蝴蝶。那對繡心化蝶的傳說，也隨著潺潺的流水，代代相傳，成為了江南水鄉一段美麗的民間故事。每當桃花盛開的季節，人們總會看到成雙成對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都說那是柳如眉和張遠之，終於生生世世，永不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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