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明嘉靖年間,在川蜀交界處,有一座連綿不絕的巨大山脈,當地人喚作“神農穀”。這穀裡頭,千峰萬壑,雲霧繚繞,自古便是采藥人的寶地,也是他們的墳場。傳說神農氏曾在此嘗百草,故而穀中奇珍異草數不勝數,但與之相伴的,也是毒蛇猛獸、絕壁懸崖和變幻莫測的天氣。
在神農穀腳下的一個村子裡,住著一個名叫陳生的年輕采藥人。陳生二十出頭,身子骨不算特彆壯實,但心細如發,膽大心穩。他爹是十裡八鄉有名的老藥工,可惜三年前進山采一支百年“石斛”,失足墜了崖,留下陳生和他娘孤兒寡母。為了給娘治病,也為了繼承爹的衣缽,陳生拿起了那把磨得鋥亮的藥鋤,踏上了這條充滿未知的采藥路。
陳生跟彆的采藥人不一樣。彆人進山,眼睛裡隻盯著值錢的參、茸、靈芝,恨不得一天之內就發大財。陳生不,他爹生前總跟他說:“采藥如問心,山神爺看著呢。咱采藥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發財。尋常草藥,能解一方之苦,便是大功德。”所以,陳生采的,大多是些清熱解毒、活血化瘀的尋常草藥,雖不值錢,但村裡人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少不了他的幫忙。他為人厚道,采到好藥,也總會分給鄰裡一些,因此在村裡人緣極好。
這一年,村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村東頭的王鐵匠,是村裡最壯實的漢子,不知怎麼的,得了一種怪病。起初隻是渾身無力,吃不下飯,後來便開始高燒不退,身上還冒出一些嚇人的紅斑。請了郎中來看,開了幾副藥,喝了如同石沉大海,絲毫不見好轉。王鐵匠一天天瘦下去,眼瞅著就不行了,他媳婦哭得死去活來,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陳生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把爹留下的那本泛黃的《草藥圖譜》翻來覆去地看,希望能找到什麼法子。終於,在圖譜的最後一頁,他看到了一種名叫“龍須草”的草藥。圖上畫著,此草生於萬丈懸崖之上,根須如金龍胡須,呈金色,葉片上帶著七顆星點狀的斑點。旁邊注解道:“龍須草,生於絕壁,吸日月精華,可解百毒,起死回生。然其下常有巨蟒守護,采之九死一生。”
看到“九死一生”四個字,陳生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一想到王鐵匠平日裡沒少幫襯他家,打農具、修房子,從不收錢,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今他有難,自己若是不管,良心上如何過得去?再說了,村裡人要是都病倒了,這日子還怎麼過?
“爹,您常說采藥是為了救人,如今救人就在眼前,便是龍潭虎穴,兒子也得去闖一闖!”陳生下定了決心。
他把想法跟娘說了,他娘一聽就急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生兒啊!你爹就是死在山裡的,你不能再去了!那‘龍須草’聽著就不是凡物,咱們不圖這個,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陳生跪在娘麵前,磕了個頭,堅定地說:“娘,您放心。爹教我的本事,我都記著呢。我小心點,一定沒事。王大哥不能倒下,他要是沒了,他家娘子和孩子可怎麼活?我若是不去,這輩子都心安不得。”
娘知道兒子的脾氣,一旦決定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隻能一邊抹淚,一邊為兒子準備乾糧和繩索,又從神龕裡請出祖傳的護身符,塞進陳生懷裡,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山神爺保佑,土地爺保佑,讓我兒子平安回來……”
第二天淩晨,天還沒亮,陳生就背著藥簍,拿著藥鋤和長繩,帶著幾個乾硬的饃饃,獨自一人進了神農穀。
他按照圖譜上的記載,一路向山脈最深處走去。越往裡走,路越難走。古木參天,遮天蔽日,林子裡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他自己的心跳聲。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毒蛇的蹤跡,繞過野獸的糞便,憑著爹教他的經驗,辨認著方向。
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他終於來到了一處地方。隻見兩座山峰如刀削斧劈一般,中間夾著一條深不見底的峽穀,一道瀑布從中間飛流直下,水聲震耳欲聾。而在瀑布旁邊,有一麵光滑如鏡的黑色石壁,石壁上長著幾株奇特的植物,那植物的根須在夕陽的餘暉下,竟然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葉片上,果然有七顆星點!
“龍須草!就是它!”陳生心中一陣狂喜。
但喜悅很快就被恐懼取代。他仔細一看,在那幾株龍須草下方的石縫裡,盤著一條水桶粗細的巨蟒。那巨蟒通體漆黑,鱗片在光線下閃著寒光,一雙眼睛如同兩盞綠燈籠,正死死地盯著他,嘴裡不時吐出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響,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陳生倒吸一口涼氣,後背的冷汗瞬間就濕透了衣衫。他知道,硬來是絕對不行的,彆說打不過,就算能打過,驚動了這大家夥,自己掉下懸崖也是死路一條。
他定了定神,想起爹說過的話:“萬物有靈,越是凶猛的靈物,越懂得溝通。你若對它沒有惡意,它或許能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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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生慢慢地後退了幾步,將藥鋤和藥簍放在地上,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武器。然後,他對著那巨蟒,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中的神靈,”陳生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我叫陳生,是山腳下的一個采藥人。村中的王大哥身染重病,性命垂危,隻有您的‘龍須草’才能救他。我並非為財而來,隻為救人。求您大發慈悲,賜我一株龍須草,我陳生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說完,他又鞠了三個躬。
那巨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綠色的眼睛眨了眨,但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隻是那“嘶嘶”聲小了一些。
陳生見狀,心裡稍微安定了一點。他繼續說道:“神靈,我知道您守護這仙草不易。我願意用我最珍貴的東西來交換。我這裡有我爹留下的護身符,是我家祖傳的,雖不值錢,但心意是誠的。”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那個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後又慢慢後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快要落山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陳生和巨蟒就這樣對峙著,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就在陳生快要絕望的時候,奇跡發生了。那巨蟒突然抬起頭,仰天長嘯了一聲,聲音低沉而悠遠。然後,它緩緩地移動了龐大的身軀,竟然讓開了石縫的入口,一雙綠燈籠似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陳生,仿佛在說:“去吧,快去快回。”
陳生又驚又喜,再次對著巨蟒深深一拜,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他拿出藥鋤,沒有貪心,隻小心翼翼地挖了一株最小的龍須草,連根帶土,用布包好,放進了藥簍。做完這一切,他再次對著巨蟒鞠躬,然後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那巨蟒就反悔了。一路狂奔,等他回到村裡時,已經是後半夜了。他顧不上休息,立刻生火,將龍須草熬成了一碗濃濃的藥湯。
王鐵匠的媳婦端著藥湯,喂給昏迷不醒的丈夫。說來也奇,那藥湯一入口,王鐵匠身上的紅斑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高燒也漸漸退了下去。第二天一早,他竟然悠悠轉醒,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整個村子都沸騰了!大家紛紛圍到陳生家,感謝他的救命之恩。王鐵匠更是拉著陳生的手,老淚縱橫:“兄弟,你這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兄弟,你家裡有任何事,我王鐵匠豁出命去也要幫你!”
陳生隻是憨厚地笑著,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家。當說到那條巨蟒時,村裡一位年紀最大的長者捋著胡子,感慨道:“善有善報啊!那巨蟒,想必就是這山裡的山神,它守護的不僅是仙草,更是一份善心。陳生你心誠誌堅,不為財,隻為救人,所以才感動了山神,這才有了這番奇遇啊!”
從此,陳生采藥感動山神,用“龍須草”救活王鐵匠的故事,就在神農穀一帶流傳開來。人們都說,陳生不僅采的是草藥,更采的是一份仁心。而那本《草藥圖譜》和那個關於“龍須草”的傳說,也成了陳生家最寶貴的財富,被一代代地傳了下去,告誡著後人:真正的寶藏,不在深山老林,而在每個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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