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鎮外的盤山路旁,立著兩尊半人高的石人。石身被風雨磨得坑窪,辨不清眉眼,隻隱約能看出一左一右相靠的姿態。老人們常說,這是百年前一對沒能成眷屬的情侶變的,可年輕人大多隻當是唬人的老話,唯有阿生,是真見過石人落淚的。
阿生和阿杏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兩人都住在山腳下的村子裡。阿生爹娘走得早,靠著上山砍柴換些米糧過活;阿杏家有片果園,每到秋天,她總會偷偷揣些剛熟的柿子,等在阿生砍柴歸來的路口。村裡人都笑著說,等阿杏再長兩歲,就該讓阿生用紅布把她娶進門了。
可誰也沒料到,入秋的一場冷雨過後,阿杏突然病倒了。起初隻是發熱咳嗽,她爹請了鎮上最好的郎中,抓了好幾副湯藥,卻半點不見好。沒過幾日,阿杏的臉開始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連呼吸都變得微弱,郎中把完脈後搖著頭歎氣:“這病我從未見過,脈象亂得像纏在一起的線,怕是……”話沒說完,阿杏娘已經哭倒在床邊。
阿生守在阿杏家的門檻外,聽著屋裡壓抑的哭聲,心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想起前幾日上山砍柴時,曾聽見兩個采藥的老人閒聊,說盤山路旁的石人有靈,每逢月圓之夜,若有人能以真心相訴,石人便會流下淚珠,那淚珠能治百病。當時他隻當是玩笑,可如今,這成了阿杏唯一的希望。
離月圓還有三天,阿生每天都往盤山路跑。他仔細擦拭石人身上的泥垢,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乾糧掰成碎末放在石人腳邊,一遍遍地說:“石人伯伯、石人婆婆,求你們救救阿杏。她還沒嘗過我給她摘的冬天的野山楂,還沒聽我給她唱完那首沒學完的山歌,她不能走。”石人依舊靜靜地立著,沒有絲毫回應。
月圓那天,天剛擦黑,阿生就背著竹筐上了山。筐裡裝著阿杏最愛吃的蜜餞,還有他連夜編的兩個草螞蚱——以前阿杏總說,草螞蚱要是能活過來,就陪她去河邊看蜻蜓。山風越來越大,吹得樹林裡“嗚嗚”作響,像有人在哭。阿生坐在兩個石人中間,把草螞蚱放在石人手上,開始給它們講他和阿杏的事。
“我第一次見阿杏,是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她穿著紅棉襖,手裡攥著塊糖,見我盯著她看,就把糖掰了一半給我。我說我不吃,她卻說‘分享的糖才甜’。”阿生的聲音有些發顫,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蓬蓬的,“去年夏天,阿杏陪我去采草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流了好多血。她嚇得直哭,卻還是用自己的帕子給我包紮,還說‘以後我走在你後麵,幫你看著路’。”
月亮慢慢升到了頭頂,銀輝灑在石人身上,像是給它們鍍了層光。阿生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裡麵是他攢了半年的銅錢——原本是打算等阿杏病好,帶她去鎮上買新頭繩的。“這些錢不多,但都是我乾淨掙來的。要是你們能救阿杏,我願意每天都來給你們打掃,給你們講故事,一輩子都不離開這裡。”
說著說著,阿生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石人冰冷的身上。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嗒”的一聲輕響,像是水滴落在石頭上。他抬頭一看,左邊石人的眼角處,竟慢慢滲出了一滴晶瑩的水珠。水珠順著石身往下滑,落在地上的瞬間,突然發出一陣微光,化作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通體透亮,像藏著一輪小月亮。
阿生又驚又喜,連忙把珠子捧在手裡。珠子暖暖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一股溫柔的暖意從指尖傳到心裡。他對著石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說完,他揣好珠子,拔腿就往山下跑,連竹筐和草螞蚱都忘了拿。
回到村子時,阿杏家的燈還亮著,屋裡的哭聲已經弱了下去,大概是大家都快撐不住了。阿生推開門,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快步走到床邊,把珠子放在阿杏的嘴邊。珠子一碰到阿杏的嘴唇,就化作了一股清甜的汁水,慢慢流進了她的嘴裡。
沒過多久,阿杏的臉色就漸漸紅潤起來,呼吸也變得平穩。又過了半個時辰,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阿生,虛弱地笑了笑:“阿生,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你在給我唱山歌。”屋裡的人都驚呆了,阿杏娘拉著阿生的手,哭得說不出話來,阿杏爹則忙著去給郎中報喜。
從那以後,阿生和阿杏的事就在鎮上傳開了,盤山路旁的石人也成了忠貞愛情的象征。每逢月圓之夜,總有年輕男女來這裡許願,有的會帶些點心,有的會給石人係上紅繩。而阿生和阿杏,每年都會在他們定情的日子去山上,給石人打掃,給它們講這一年發生的事。
後來,阿杏生了個女兒,夫妻倆給孩子取名叫“石珠”,紀念石人賜予的生機。石珠長到五歲時,跟著爹娘去山上,指著石人手上的草螞蚱問:“爹,這螞蚱怎麼不動呀?”阿生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因為它們在陪著石人婆婆和石人伯伯,等你長大了,它們就會活過來,陪你去看蜻蜓了。”
石人依舊立在盤山路旁,風吹雨打,卻從未倒下。有人說,在寂靜的月圓之夜,還能看見石人的眼角泛著微光,像是在為世間的有情人,悄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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