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蜀地西南的深山裡頭,有處叫老鷹嘴的懸崖,陡得連猴子都爬不上去。那崖壁上鑿著好些方洞,洞裡擺著古老的懸棺,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來的。白天瞧著就夠瘮人的,到了晚上,更怪的事發生了——有人看見那懸崖上時不時有微弱燈火閃爍,像星星落在了半山腰。
“莫不是鬼火喲?”山下村裡的老人抽著旱煙嘀咕。
年輕人卻不信這個邪,尤其是村裡最有名的獵戶張大膽。這張大膽人如其名,虎背熊腰,攀岩走壁如履平地,山裡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我偏要上去看個明白!”這日晚飯後,張大膽灌了兩口燒刀子,把繩索往肩上一甩,就要去老鷹嘴。
村裡人忙勸他:“莫去莫去!那地方邪門得很!”
張大膽哈哈大笑:“我張大膽活了三十年,還沒見過能嚇住我的東西!”
月上枝頭時,他已經爬到了半山腰。果然看見不遠處一口巨大的懸棺旁,隱約有光亮閃爍。張大膽屏住呼吸,悄悄攀過去,扒著岩石探頭一看——竟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棺旁,默默擦拭一盞古老的青銅油燈。
那燈造型奇特,像一朵半開的蓮花,燈芯上的火苗隻有豆粒大小,卻異常明亮。
“誰在那裡?”老者頭也不回,突然開口。
張大膽嚇了一跳,腳下碎石嘩啦啦往下掉。他穩住身形,攀到平台上,拱手道:“老人家,我是山下獵戶,見這崖上有光,特來看個究竟。”
老者這才轉過身來。他麵容清瘦,皺紋如刀刻般深,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但一雙眼睛卻清澈有神,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老丈為何在這懸崖之上?”張大膽好奇地問。
老者輕撫那口古棺,緩緩道:“老朽是這棺主人的守陵人,世代守護於此,等待棺中主人轉世歸來。”
張大膽更覺驚奇:“守了多久了?”
“到我這一代,已是第七代了。”老者道,手指輕輕摩挲著那盞青銅油燈:“這盞是‘歸魂燈’,燈油儘時,便是主人魂歸之日。我家祖上受主人大恩,立誓世世代代守護此燈,直至油儘人歸。”
張大膽借著燈光細看那盞油燈,果然見燈油已將見底,不禁問道:“這燈油還能燃多久?”
“多則三年,少則數月。”老者歎道:“可惜老朽年事已高,下山采購燈油已力不從心。這些時日,隻得省著用,每夜隻點片刻。”
張大膽看那老者衣衫破舊,麵容憔悴,想必在這懸崖上餐風飲露,日子極為清苦,卻為了一個承諾堅守至此,心中頓生敬意。
“老丈放心!”張大膽一拍胸脯:“以後我每月送油上來!決不讓這燈熄滅!”
老者眼中閃過感激之色,從懷中掏出塊古玉遞給張大膽:“小友若真願相助,老朽感激不儘。這玉佩你收著,若遇危難,或可護你周全。”
從此,張大膽每月十五月圓之夜,必背著一罐上好的燈油,攀上老鷹嘴送給守陵老者。久而久之,村裡人都知道了他定期往懸崖跑的事。
“張大膽中邪了!”有人傳言:“每每月圓夜就往那鬼崖跑!”
張大膽從不解釋,隻笑笑說:“答應了人家的事,總要做到。”
如此過了兩年多。這期間,張大膽與老者成了忘年之交。每次送油,老者都會講些古往今來的奇聞異事,有時還教他認幾個字,說說為人處世的道理。
最後一次送油時,張大膽發現老者愈發蒼老虛弱,那盞歸魂燈中的油也已降至最低。
“就這幾天了。”老者撫著燈身,眼中既有期待又有不舍:“七百年的等待,終於要到頭了。”
張大膽心中莫名酸楚:“老丈之後,有何打算?”
老者微笑:“夙願得償,自然隨主人而去。”
月圓之後又過了十餘天。這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張大膽在家中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半夜時分,他冒雨衝出家門,朝老鷹嘴方向望去——懸崖上一片漆黑,那閃爍了兩年的微弱燈火,不見了。
天剛蒙蒙亮,雨停了,山間起了罕見的濃霧。張大膽迫不及待地攀上老鷹嘴,來到那懸棺所在之處。
平台上空無一人。老者不見了,那盞青銅油燈卻端放在古棺之上,燈油已儘。
張大膽四下尋找,忽然聽到空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鈴聲。他抬頭望去,隻見濃霧之中,隱約有兩個身影——一是白發老者,一是身著古裝的男子,正並肩向雲端走去。老者回頭,朝張大膽微微一笑,揮了揮手,隨即身影漸漸淡去,與晨霧融為一體。
再回頭看時,那口古老的懸棺已然封閉,嚴絲合縫,仿佛從未開啟過。
隻有那盞青銅歸魂燈還留在原地,燈身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從中滾出一顆明珠,正落在張大膽手中。明珠溫潤,其中似有流光轉動。
後來張大膽將明珠拿到城裡請人鑒定,方知是價值連城的古代寶物。他用換來的錢修橋鋪路,賑濟鄉裡,成了方圓百裡有名的大善人。村裡人都說,這是守陵老人報他送油之恩呢。
至於老鷹嘴上的懸棺,再無人見過燈火閃爍。有人說曾在月圓之夜聽見崖上傳來說話聲笑語,像是老者在與故人敘舊。也有人說,那歸魂燈油儘之時,便是守陵人七代忠義感天動地之日,終得圓滿。
隻有張大膽常在山中打獵時,望見老鷹嘴雲霧繚繞處,總覺得那白發老守陵人還在那裡,守著一段千古承諾,一盞長明心燈。
人心如燈,守諾如油。忠義二字,照得千年黑暗亮如白晝。這大概就是老獵戶從此以後,經常對村裡年輕人說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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