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邊上有個小村子,靠山臨水,本是個魚米之鄉。可不知從哪朝哪代起,這地方鬨起了蛇患。田埂上、屋簷下、水缸邊,到處都能見到蛇的影子。有那花斑蛇藏在被窩裡,有那青竹蛇盤在柴堆上,更有甚者,黑夜裡走路都能踩著冰涼的蛇身。
村裡人試過各種法子——請道士作法、撒雄黃粉、養貓捉蛇,可都無濟於事。這蛇反倒越鬨越凶,有一年夏天,村東頭李家的娃娃在院裡玩耍,竟被一條過山風咬了,沒等到郎中趕來就斷了氣。
就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候,怪事發生了。
那是乾隆三年的一個清晨,天剛蒙蒙亮,打更的老趙頭揉著惺忪睡眼,忽然看見西江江麵上霧氣翻滾,隱約有黑影蠕動。定睛一看,嚇得他連滾帶爬跑回村裡:“江、江裡有龍!”
村民聞訊趕到江邊,全都被眼前景象驚呆了。但見江心處,一條巨蛇正緩緩遊動,那蛇身粗如磨盤,長不見尾,青黑色的鱗片在晨光中泛著幽光。它不時昂起頭來,竟比人還高出一截。
更奇的是,這巨蛇所到之處,岸上、山間的蛇群竟如得了號令,紛紛從藏身處遊出,彙成一股股蛇流,緊隨巨蛇而去。青的、黃的、花的、黑的,大大小小的蛇在地上遊走,發出沙沙聲響,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是蛇王啊!”村裡最年長的陳太公顫巍巍地說,“它這是要帶著子孫遷走哩!”
果然,從那天起,村裡的蛇一日少過一日。不出半月,那些擾人的蛇影竟全都消失了。
巨蛇卻沒走遠,它在村後深山裡住了下來。偶爾有樵夫遠遠望見它盤踞在山巔,如守護神般俯瞰著村落。說來也怪,自那以後,村裡再沒鬨過蛇患,連莊稼地裡的鼠害都少了。
轉眼十年過去,又是一個悶熱的夏夜。
村裡的王寡婦半夜被雷聲驚醒,忽見窗外電閃雷鳴中,一個巨大的蛇影若隱若現。她嚇得縮在被窩裡發抖,卻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日午時三刻,我大限將至。死後將我骸骨置於村口小廟,可保此地百年平安。”
王寡婦大著膽子問:“您、您是哪路神仙?”
那聲音道:“我非神非仙,不過是修行千年,通了人性。當年見你等受苦,不忍同類為禍,故率眾遷離。如今我壽數將儘,望你等念我一點善念,莫使我屍身曝於荒野。”
次日,王寡婦將夢中奇遇告知村民。起初大家還將信將疑,直到午時三刻,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雷聲隆隆。有膽大的後生循著雷聲往深山裡去,果然在一處山坳裡發現了那條巨蛇——它盤作一團,已然沒了氣息,卻仍昂著頭,望著村子的方向。
村民們這才信了,七手八腳將蛇屍抬回村裡。這蛇雖死,餘威猶在,抬運時竟無一隻鳥獸敢近前。到得村中忽然一聲巨響,那具蛇屍竟然自行碎裂分化,片刻之間便隻餘下一具未有半點血肉的骸骨。
陳太公領著眾人將村口那座廢棄的土地廟收拾出來,把蛇骨一一擺放整齊。那蛇骨潔白如玉,最大的脊椎骨比磨盤還大,頭骨上的兩個眼窩黑洞洞的,仿佛還在注視著什麼。
說來也怪,蛇骨入廟那天,原本悶熱的天氣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久旱的田地得了滋潤。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見雨中有蛇影遊動,似是來送彆它們的王。
蛇王廟建成後,總得有人打理。可這廟不供神佛,隻供蛇骨,尋常人都不敢接近。
這時,村裡一個叫阿秀的姑娘站了出來。這阿秀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平日裡少言寡語,卻總愛往山林裡跑。有人說見過她和蛇說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讓我來吧。”阿秀說,“蛇王托夢給我了,說要我守著這廟。”
村民們將信將疑,但見她眼神堅定,也就由著她去了。
誰知這阿秀住進廟裡後,真顯出了不凡。她能聽懂蛇語,每逢春夏之交,蛇類活躍之時,她便站在廟前,對著草叢噝噝作聲。說也奇怪,那些蛇聽了她的聲音,竟都乖乖退去,從不傷人。
有一年,鄰村幾個頑童來偷貢品,被阿秀撞見。頑童們欺她是個女子,嬉笑著不肯走。忽然廟後遊出幾條大蛇,將頑童們團團圍住,嚇得他們哭爹喊娘。阿秀輕輕揮手,那些蛇便退去了。
“蛇婆”的名號就此傳開。
從此,蛇婆世代相傳,都是女子擔任。她們能與蛇溝通,懂得驅蛇之法,更掌握著許多醫治蛇傷的秘方。附近村落有人被蛇咬了,都會來求蛇婆救治,往往藥到病除。
蛇婆上任後的第一個蛇王誕,村裡又出了一件奇事。
那天正是蛇王遷村十周年紀念,村民們在廟前擺上貢品,焚香祭拜。忽然,四麵八方傳來沙沙聲響,無數條蛇從草叢中、石縫裡遊出,彙聚到廟前空地上。
村民們嚇得魂飛魄散,卻見阿秀從容走出廟門,對著蛇群噝噝低語。那些蛇竟如聽話的孩童,排成隊列,緩緩從廟前遊過。有那膽大的細看,發現這些蛇種類各異,卻都規規矩矩,不爭不搶,更不攻擊圍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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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解釋道:“這是蛇王舊部,每年此日都會來朝拜。它們不會傷人,大家不必害怕。”
從此,“百蛇過街”成了蛇王廟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年蛇王誕這天,附近十裡八鄉的百姓都會趕來觀看。蛇婆手持蛇杖在前引路,身後跟著成千上萬條蛇,浩浩蕩蕩,蔚為壯觀。更奇的是,這些蛇穿街過巷,從不傷人畜,連農戶散養的雞鴨都安然無恙。
乾隆四十五年,新上任的衢州知府劉大人聽聞此事,認為是妖言惑眾,決定親自前來查個究竟。
這劉大人是個讀聖賢書的,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他帶著衙役來到村裡,正值蛇王誕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