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林毫不猶豫:“晚輩願出血。”
顧婆婆看著他,點點頭:“取血隻是第一步。放安魂燈時,需在子時三刻,月正中天之時,且必須在你昨夜放燈的原處。屆時我會誦經安撫亡靈,但你需有心理準備——孤魂被驚擾,怨氣已生,恐怕不會輕易離去。”
接下來的三天,書林幫著顧婆婆準備材料。桂竹要選向陽生長的,桑皮紙需手工捶打百下,朱砂要研磨七七四十九圈...每道工序都有講究。
這期間,鎮上的怪事越來越多。有人家半夜聽到敲門聲,開門卻不見人影;牲畜焦躁不安,對著空氣狂吠;甚至有人在井水中看到了不該存在的倒影。
第三天黃昏,一切準備就緒。顧婆婆卻眉頭緊鎖:“我方才卜了一卦,今夜月圓陰盛,孤魂力量會達到頂峰。單靠安魂燈,恐怕難以完全平息這場魂亂。”
“那該如何是好?”書林急切問道。
顧婆婆沉思良久,緩緩道:“除非...能找到那個名叫林秀娘的屍骨,好生安葬,讓她得以安息。她是被你的天燈喚醒的第一個魂魄,也是所有孤魂的引路人。若她不安息,其他魂魄也不會離去。”
書林想起那本地方誌,上麵記載林秀娘家住鎮東,全家葬於自家後院,因為當時無人敢外出埋葬死者。但百年過去,地形變遷,哪裡還能找到確切位置?
夜幕降臨,書林和顧婆婆帶著安魂燈來到山穀。與前幾日不同,今晚的山穀格外寂靜,連蟲鳴都聽不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土和檀香混合的怪異氣味。
子時將近,書林按照顧婆婆的指示,在山穀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顧婆婆則用白粉畫了一個大圈,周圍插上七盞油燈,布置成簡易的法壇。
“記住,無論如何,不要離開這個圈子。”顧婆婆鄭重叮囑。
子時三刻,月正中天。書林點燃了安魂燈。與普通天燈不同,安魂燈發出柔和的白光,緩緩上升。與此同時,顧婆婆盤膝坐下,敲擊木魚,誦念往生咒。
起初,山穀中隻有顧婆婆的誦經聲和木魚聲。但隨著安魂燈升高,四周漸漸浮現出點點綠光,與那夜所見如出一轍。
這一次,書林看得更加清楚。那些綠光確實是人形,有的佝僂如老人,有的矮小如孩童,個個麵目模糊,衣衫襤褸,緩緩向圈子靠近。
顧婆婆的誦經聲越來越急,安魂燈越升越高,白光所及之處,綠光漸漸變淡,似乎真的要往生極樂。
就在此時,一陣淒厲的哭聲突然響起,比書林聽過的任何聲音都要悲切。綠光紛紛讓路,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魂魄緩緩飄來。她與其他模糊的魂魄不同,麵目清晰,正是二八芳華,隻是臉色慘白,眼中流下的不是淚水,而是兩行血痕。
“林秀娘...”書林脫口而出。
少女魂魄直直看向書林,伸手指著他,聲音如寒冰刺骨:“為何喚我醒來,卻不引我往生?”
隨著她的質問,周圍的孤魂頓時騷動起來,原本已經變淡的綠光重新大盛,發出震耳欲聾的哀嚎。安魂燈在空中劇烈搖晃,光芒忽明忽暗。
顧婆婆的誦經聲幾乎被淹沒,她焦急地對書林喊道:“她怨氣太深,安魂燈撐不了多久!必須讓她安心!”
書林望著林秀娘那悲憤又絕望的眼神,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勇氣。他向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林姑娘,是在下之過,驚擾了你的安寧。但我並非有意戲弄,實是見你年少夭折,無人祭祀,心生憐憫,想為你祈福。”
林秀娘冷冷道:“憐憫?百年來,無人記得我名,無人祭我一炷香。這山穀中,如我這般孤魂何止數百?我們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安息!”
書林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他直視林秀娘的眼睛,鄭重承諾:“若你與眾魂靈願意就此安息,我羅書林發誓,每年今日,必為你們所有人放燈祭祀,讓平溪後人永記你們的名姓!”
此言一出,林秀娘愣住了,周圍的哀嚎聲也漸漸平息。
“你...此言當真?”她聲音中的寒意稍減。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書林斬釘截鐵。
林秀娘凝視他片刻,緩緩點頭:“我信你一次。”
她轉身麵向眾多孤魂,發出一種奇異的低語。孤魂們聽後,紛紛點頭,身上的綠光漸漸柔和。
安魂燈重新穩定下來,散發出更加明亮的白光。光芒中,林秀娘和眾孤魂的身影漸漸透明,最終化作點點星光,隨風消散。
山穀恢複了平靜,隻有那盞安魂燈還在高空閃爍,如同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
顧婆婆長舒一口氣,疲憊地站起身:“幸好你急中生智,許下那個承諾。孤魂最怕的不是苦難,而是被遺忘。”
第二天,書林果然履行諾言,在鎮東一片荒地上,找到了林秀娘一家的遺骨,好生安葬立碑。他還將地方誌中記載的所有瘟疫遇難者姓名抄錄下來,請顧婆婆做法事超度。
自此以後,每年元宵,書林都會製作一批特殊的天燈,上麵寫著百年前瘟疫遇難者的名字,為他們引魂祈福。漸漸地,這成了平溪的新習俗。人們在天燈上寫下心願的同時,也會放一兩盞為無名孤魂引路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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