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聖宗統和年間,醫巫閭山腳下的土河村出了樁怪事。
先是李老漢家的雞,每天天不亮就圍著磨盤打轉,咯咯叫得跟人說話似的;接著是張寡婦家的水缸,半夜總傳出“添點水”的嘟囔聲;最邪乎的是村頭老槐樹,竟對著路過的孩童喊“彆爬”,驚得全村人都往山上的三清觀跑,求道長給看看是不是撞了邪祟。
三清觀的玄一道長捏著羅盤在村裡轉了三天,最後在村西頭的破窯前停住腳。窯門被枯枝敗葉堵著,裡頭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嚼豆子。道長剛要推門,就聽窯裡飄出個細嗓兒:“彆進來,我身上有癬。”
聲音輕飄飄的,卻清清楚楚落進每個人耳朵裡。有膽大的村民往窯縫裡瞅,隻見昏暗裡縮著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穿得破破爛爛,正抱著塊紅薯啃。可怪就怪在,少年的嘴沒動,聲音卻像從他肚子裡鑽出來的。
“是腹語。”玄一道長捋著胡子歎口氣,“這孩子不是邪祟,是得了‘喉喑’的腹語者。”
少年叫陳生,原是山下義州城的貨郎兒子。去年冬天,義州鬨瘟疫,爹娘都沒挺過去,他抱著個布偶貓逃到山裡,躲在破窯裡靠挖野菜、撿野果過活。不知從哪天起,他嗓子啞得發不出聲,肚子卻突然能“說話”,起初隻是模糊的嘟囔,後來竟能清清楚楚跟人對話。
村民們聽了都犯嘀咕,有人說腹語是通鬼神的本事,留著不吉利;也有人可憐他孤苦伶仃,提議讓他住到村東頭的空屋裡。最後還是村長拍了板:“先留下吧,要是真能通鬼神,說不定還能幫村裡避災。”
陳生就這樣在土河村住下了。他話少,每天背著個小筐上山采草藥,回來就坐在屋門口曬草藥,懷裡總抱著那隻叫“墨團”的黑貓。誰要是問他話,他不張嘴,肚子就會傳出細弱的聲音,跟人慢慢聊。
開春時,村裡的牛突然都病了,不吃不喝,眼睛通紅。獸醫來了好幾撥,都查不出病因,眼看著春耕要誤了,村民們急得直跺腳。有人想起陳生,說他能跟動物“說話”,不如讓他試試。
村長硬著頭皮找到陳生,剛說明來意,就聽陳生肚子裡的聲音說:“我去看看。”他跟著村長來到牛棚,蹲在一頭病牛跟前,墨團也跟著湊過去,用腦袋蹭了蹭牛鼻子。陳生沒說話,隻是把手放在牛肚子上,過了半晌,肚子裡才傳出聲音:“牛吃了山上的‘醉馬草’,草根卡在腸子裡了。”
村民們都愣住了,醉馬草他們知道,有毒,可牛向來不吃那東西。陳生又說:“前兩天山上下雨,醉馬草的種子被衝到了村口的草垛裡,牛吃乾草時混進去了。”
村長趕緊讓人扒開草垛,果然在底下發現了幾株沒爛透的醉馬草。陳生又教村民們用山上的“透骨草”煮水,給牛灌下去,沒過兩天,病牛竟都好了,能拉著犁下地了。
打那以後,村民們再也不覺得陳生的腹語邪門了。誰家孩子丟了,隻要找陳生,他帶著墨團在村裡轉一圈,肚子裡就會傳出聲音:“在村北的溝裡,跟兔子玩呢”;誰家的雞窩被偷了,他往雞窩前一站,就知道是鄰村的二流子乾的。
可沒過多久,義州城的節度使聽說了陳生的本事,派人把他請到了城裡。
節度使叫耶律雄,是個武將,最近正為邊境的事犯愁。遼國和高麗在邊境鬨摩擦,高麗那邊總派人來遼營打探消息,耶律雄抓了幾個探子,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聽說陳生能“問出真話”,就想讓他試試。
陳生被帶到節度使府,見到了被綁在柱子上的探子。那探子嘴硬,任憑怎麼打,都隻說自己是個貨郎。耶律雄讓陳生試試,陳生走到探子跟前,沒說話,隻是盯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陳生肚子裡傳出個沙啞的聲音,竟跟那探子的聲音一模一樣:“將軍,我真的是貨郎,就是想賣點胭脂水粉。”
耶律雄皺起眉,剛要發火,就聽陳生肚子裡又傳出另一個聲音,細弱卻清晰:“彆裝了,你昨夜還在營裡偷了遼軍的布防圖,藏在鞋底夾層裡。”
探子臉色瞬間白了,渾身直打哆嗦。耶律雄讓人去查,果然在他鞋底夾層裡搜出了一張布防圖。這下,耶律雄對陳生刮目相看,留他在府裡住下,還賞了他不少金銀。
可陳生卻不開心,他總想念土河村的村民,想念山上的草藥,幸運的是還有個每天跟著他的墨團在身邊舒慰心情。他跟耶律雄說想回去,耶律雄卻不同意:“你要是走了,再遇到探子怎麼辦?等邊境安定了,我再送你回去。”
陳生沒辦法,隻能留在節度使府。可他發現,耶律雄留他,不隻是為了審探子。有一次,耶律雄跟幾個將領議事,讓陳生在旁邊等著,陳生聽見他們說,要趁著高麗不備,偷襲高麗的軍營。
當天夜裡,陳生抱著墨團,想偷偷逃出節度使府,可剛走到門口,就被衛兵攔住了。耶律雄走出來,臉色陰沉:“你想去哪?是不是想把我們的計劃告訴高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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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生肚子裡傳出聲音:“將軍,偷襲會害死很多人,不管是遼人還是高麗人,他們都有爹娘,都想好好活著。”
“放肆!”耶律雄怒了,“軍國大事,哪輪得到你一個毛孩子插嘴?”他讓人把陳生關在柴房裡,還把墨團也帶走了,說要是陳生不聽話,就殺了墨團。
陳生在柴房裡待了三天,不吃不喝,嗓子更啞了,連腹語都快說不出來了。他想念墨團,想念土河村的日子,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第四天早上,柴房的門突然開了,一個衛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高麗的軍隊已經知道了偷襲計劃,加強了戒備,遼軍無功而返。耶律雄氣得吐血,讓人把陳生帶過來,問他是不是把計劃泄露出去了。
陳生肚子裡傳出微弱的聲音:“我沒說,定是墨團……墨團去高麗軍營報了信。”
耶律雄愣住了,他沒想到,一隻貓竟能傳遞消息。可他還是不信,讓人把墨團帶過來。墨團被關在籠子裡,瘦了不少,見了陳生,喵喵叫著撲過來。陳生抱著墨團,眼淚掉了下來,肚子裡的聲音帶著哭腔:“墨團從小跟我在一起,它能聽懂我的話,也能讓彆人聽懂它的話……我隻是不想讓更多人送死。”
耶律雄看著陳生,又看了看懷裡的墨團,突然歎了口氣。他想起自己的兒子,去年在戰場上死了,要是沒有戰爭,兒子也能像陳生一樣,好好活著。他讓人給陳生鬆了綁,還把金銀都還給了他:“你走吧,回土河村去,以後彆再管這些事了。”
陳生抱著墨團,謝過耶律雄,往土河村走。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逃難的百姓,都是因為邊境的戰爭,沒了家。他心裡難受,想著要是自己的腹語能讓更多人停止戰爭就好了。
回到土河村時,村民們都出來迎接他,還給了他不少吃的。陳生把耶律雄賞的金銀分給了村裡的窮苦人,又像以前一樣,每天上山采草藥,幫村民們解決難題。
有人問陳生,他的腹語到底是怎麼來的。陳生坐在老槐樹下,懷裡抱著墨團,肚子裡傳出溫柔的聲音:“或許是爹娘怕我孤單,讓我的肚子替他們跟我說話吧。也或許,是這醫巫閭山的靈氣,讓我能聽懂萬物的聲音,也能讓萬物聽懂我的聲音。”
後來,陳生在土河村住了一輩子,他教村裡的孩子認草藥,幫路過的旅人指路,還用腹語給大家講山裡的故事。人們都說,醫巫閭山腳下有個能跟萬物對話的腹語者,他的聲音裡,藏著山的溫柔,也藏著人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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