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更清晰,就像有人貼在他耳邊說話一樣。而且,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張生驚恐地四處張望,目光最終落在了老黑身上。他看到,老黑正死死地盯著他,嘴巴一張一合,那沙啞的聲音,似乎就是從它嘴裡發出來的!
“你……你在說話?”張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指著老黑,聲音都在發抖。
老黑沒有回答,隻是用它那雙黑亮的眼睛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它前蹄不停地刨著地,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在努力地想表達什麼。
張生腦子裡“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他呆呆地看著老黑,看著它的眼睛,那眼神,那掙紮的神態,忽然和他記憶中爹臨終前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
一個荒誕到極點的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進了他的腦海。
“爹……?”他試探著,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了一句。
話音剛落,老黑的身體猛地一震,兩行渾濁的淚水,竟然從它那雙豬眼裡滾落下來!它仰起頭,張開大嘴,發出了一聲淒厲無比的嘶鳴。
那嘶鳴,根本不是豬的叫聲,而是一個人的聲音在極度痛苦中的呐喊!
“生兒……是我……啊!”
聲音沙啞、扭曲,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痛苦。張生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他手裡的“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爹……真的是你?”他麵如死灰,嘴唇哆嗦著。
老黑,或者說,轉生成豬的張一刀,一邊流著淚,一邊用頭蹭著地,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人語:“我……我殺了一輩子豬……造孽太多……閻王爺罰我……轉生為豬……受百般苦楚……我以為……我以為你早把它們賣了……沒想到……你竟然……竟然養著它們……”
張生聽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看著眼前這頭體型龐大的黑豬,眼淚瞬間決堤。他想起了爹臨終前的囑托,想起了自己這兩年的掙紮,想起了這頭豬一直以來對他的陪伴。原來,爹一直都在他身邊,以這樣一種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
“爹……我對不起你……我沒用……我沒能繼承你的手藝……我……”張生泣不成聲。
“不……生兒……你做得對……”張一刀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欣慰,“是我錯了……我以前總覺得,殺豬是天經地義……可當我自己成了豬……被關在圈裡,等著那一天……我才知道……那種恐懼……那種絕望……我才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血……造了多少孽……”
它抬起頭,看著那把掉在地上的屠刀,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生兒……彆再拿刀了……咱張家……從你這一代起……不能再乾這個了……這把刀……它沾的血太多了……會招來報應的……爹就是例子啊……”
張生看著爹痛苦的樣子,心如刀絞。他爬過去,一把抱住老黑那碩大的頭,放聲大哭:“爹!我聽你的!我再也不殺生了!我再也不碰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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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哭,一邊像是瘋了一樣,衝到牆邊,把那把祖傳的屠刀摘了下來。他看著這把冰冷的凶器,仿佛看到了爹一輩子殺生的場景,聞到了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去你的!”他大吼一聲,用儘全身力氣,將屠刀狠狠地砸向院子裡的磨刀石。
“當!”
一聲巨響,屠刀應聲而斷,斷成了兩截。
刀斷了,仿佛也斬斷了張家幾代人的宿命。
從那天起,張生像變了個人。他不再愁眉苦臉,而是充滿了乾勁。他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又賣掉了城裡唯一的一處老宅,在鎮子外頭買了一大片荒地。
他要在那片地上,建一個園子。
鎮上的人都覺得張生瘋了。好好的家業不守,去弄什麼荒地。可張生不管不顧,他雇人,自己動手,沒日沒夜地乾。他在園子裡挖了池塘,蓋了棚子,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草木。
他把老黑和剩下的幾頭豬都接了過去,讓它們在園子裡自由自在地奔跑。後來,他又從市場上買下那些即將被宰殺的雞、鴨、魚、龜,隻要他碰到的,他都花錢買下來,送到園子裡。
他給這個園子取名叫“放生園”。
園子越來越大,裡麵的動物也越來越多。張生每天都忙著照顧這些生命,給它們喂食,給它們治病。他雖然辛苦,但臉上卻總是掛著滿足的笑容。他不再是那個懦弱、迷茫的張生,而是一個眼神清澈、內心平和的園主。
老黑,也就是張一刀,在放生園裡度過了它的餘生。它不再像以前那樣焦慮和痛苦,每天就悠閒地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看著張生忙碌的身影。有時候,張生會坐在它身邊,跟它說說話。它雖然不再能發出人語,但那雙眼睛裡,卻充滿了慈祥和安寧。
幾年後,老黑在睡夢中安詳地離世。張生把它埋在了放生園裡最高的小山坡上,沒有立碑,隻種了一棵槐樹。
張生終身未娶,他把一輩子都獻給了這個放生園。這個由一個屠夫之子和一頭轉生為豬的屠夫共同建立的園子,成了清河鎮一道獨特的風景。
鎮上的人們,從一開始的嘲笑,到後來的好奇,再到最後的敬佩。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萬物有靈,殺生是有報應的。他們會把家裡生病的小鳥,或者不想養的寵物,送到放生園來。張生來者不拒,一一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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