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獄卒發現時,屍體已僵硬。可詭異的是,陳文鏡臉上帶著笑,雙目圓睜,瞳孔竟是血紅色的。縣尉嫌晦氣,命人將屍體扔到亂葬崗。
七天後的子夜,縣尉府中傳出淒厲慘叫。家丁提燈去看,隻見縣尉死在內室,心口被掏了個大洞。而窗前站著一個人影,青麵獠牙,十指滴血,正是死去的陳文鏡!
“僵屍!陳秀才變僵屍了!”
清河縣大亂。這僵屍與彆的不同,不僅殺人,還專殺貪官汙吏、土豪劣紳。每殺一人,便在牆上題詩一首,皆是控訴世道不公之言。百姓暗中叫好,甚至有人偷偷給僵屍供上香燭,稱其為“陳判官”。
消息傳到張魁耳中,他正為攻不下冀州府發愁。軍師獻策:“大哥,何不招攬那陳文鏡?他是讀書人變的僵屍,與那些渾渾噩噩的鬼物不同,或可為我們所用。”
張魁帶著鎮戾劍親赴清河。那夜月圓,他在亂葬崗見到了陳文鏡——僵屍坐在墳頭,仰頭望月,竟在流淚。
“陳秀才,我知你冤屈。”張魁高舉鎮戾劍,“跟我乾吧,殺儘天下貪官,推翻這無道朝廷!”
陳文鏡緩緩轉頭,血紅的眼睛盯著張魁,又盯著那把劍,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如破鑼:“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張魁一怔。
“你盜太祖陵,聚眾劫掠,殺人如麻。”陳文鏡一字一頓,“與我殺的貪官,有何區彆?”
“我這是替天行道!”
“天?”陳文鏡仰天長笑,笑聲淒厲,“天若有道,怎會容這世道至此?冬雷不是天罰,是天地也瘋了!戾氣不是地下來的,是人心生的!”
張魁惱羞成怒,揮劍砍去。鎮戾劍寒光一閃,陳文鏡慘叫一聲,胸前被灼出一道焦痕。可他不退反進,一把抓住劍刃,黑血直流。
“這劍……有點意思。”陳文鏡獰笑,“但持劍者無道,劍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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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爪掏向張魁心口。張魁急忙後退,鎮戾劍脫手飛出,插在地上嗡嗡作響。劍身突然迸發耀眼白光,將陳文鏡震飛數丈。
張魁驚魂未定,撿起劍再看陳文鏡,那僵屍已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在夜風中回蕩:“待我殺儘該殺之人,再來取你這偽君子性命……”
經此一事,張魁心中埋下陰影。他開始做噩夢,夢見太祖皇帝指著自己罵“逆賊”,夢見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變成厲鬼索命。軍師獻上童男童女,說要煉“鎮魂丹”,張魁照做了,可噩夢愈甚。
此時天下已亂成一鍋粥。張魁占河北,李三旺據江南,朝廷龜縮中原,還有數十股大小勢力割據。更可怕的是,僵屍作亂已不是個案,幾乎每縣都有,有些地方甚至出現“僵屍圍城”,活人白日不敢出門。
德興帝在龍椅上瑟瑟發抖,問滿朝文武:“眾愛卿,如何是好?”
滿殿寂靜。許久,老丞相顫巍巍出列:“陛下,老臣聽聞,戾氣所化僵屍,唯以至仁之心可化。或可……下罪己詔,減免賦稅,大赦天下……”
“罪己詔?”德興帝慘笑,“朕若下罪己詔,豈不坐實了‘天子失德’之說?不行!”
他看向武將:“調集所有兵馬,先平了張魁!”
可沒等朝廷發兵,張魁內部先亂了。原來他連做噩夢,性情越發暴戾,稍有不如意就殺人,連跟隨多年的老兄弟也不放過。手下人心惶惶,二當家、三當家密議另立山頭。
臘月初七,冬雷劈陵整整一年後,張魁在營中大宴,酒過三巡,突然拔劍砍了二當家,怒吼:“我知道你們都想反我!來啊!”
營中大亂。混戰中,張魁握著鎮戾劍左衝右突,連殺數十人,自己也身中數刀。他跌跌撞撞逃出大營,單騎奔向皇陵山。
到長陵廢墟時,已是黎明。張魁渾身是血,拄著劍跪在裂縫前,慘笑道:“太祖啊太祖,你說我是不是真命天子?若是,為何眾叛親離?若不是,為何讓我得這鎮戾劍?”
裂縫中黑氣繚繞,仿佛在回應他。
忽然,身後傳來馬蹄聲。張魁回頭,隻見晨曦中,一人一騎緩緩而來。馬上之人麵色青黑,正是陳文鏡。
“你來了……”張魁掙紮起身,“也好,死在你手裡,總比死在那幫叛徒手裡強。”
陳文鏡下馬,走到張魁麵前,血紅的眼睛盯著他:“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我這些月殺了三百二十七人,有貪官,有汙吏,也有趁機作亂的匪徒。”陳文鏡的聲音竟平靜了些,“可我發現,越殺,戾氣越重。昨夜我遇見個老太太,兒子被我所殺,她竟不怕我,隻是哭訴兒子雖為虎作倀,卻是為了病重的她……這世道,誰又不是可憐人?”
張魁怔住。
“那冬雷震醒的,或許不是戾氣。”陳文鏡望向天際泛起的魚肚白,“而是讓我們看到,這世道早已病入膏肓。以暴製暴,以戾氣對戾氣,隻會讓一切更糟。”
“那……該如何?”
陳文鏡不答,伸手握住鎮戾劍的劍刃。黑血湧出,滴在劍身上,竟發出滋滋聲響,冒出青煙。劍身劇烈震動,發出龍吟般的嗡鳴。
“此劍名鎮戾,卻需仁心驅使。”陳文鏡慘笑,“我已成鬼,無緣了。你雖殺人如麻,心底或還存一絲人性——否則剛才你就該揮劍砍我,而不是求死。”
張魁低頭看著劍,突然想起墓中竹簡上的話:“須以仁心鎮之……”
“我替你化去最後戾氣。”陳文鏡握住劍身的手猛然用力,整個人化作一團黑氣,湧入劍中。鎮戾劍爆發出刺目光芒,待光芒散去,劍身上多了一道黑色紋路,如淚痕。
張魁呆立良久,突然跪地大哭。
三日後,張魁散儘部眾,將曆年劫掠的財物分給百姓,獨自背著劍雲遊四方。他專去僵屍作亂之處,不用劍殺人,而是化解冤屈——或是為冤死者伸張正義,或是超度亡魂。說來也怪,鎮戾劍在他手中,竟真能淨化戾氣,所到之處,僵屍之禍漸消。
又三年,天下大亂稍平,新朝建立。有人見過張魁,他已出家為道,在皇陵山結廬而居,守著那道裂縫。問起當年事,他隻說:“冬雷不是禍根,人心才是。戾氣不是從地下來的,是從心裡生的。”
至於那柄鎮戾劍,插在長陵裂縫前,成了一塊無字碑。有人說,每逢雨夜,劍身會發出嗚咽之聲,仿佛在提醒世人:綱常可亂,人心不可失;戾氣易生,仁心難存。
而“冬天打雷,遍地是賊”的老話,又添了後半句:“若要治賊,先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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