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地界兒,自古以來就信“萬物有靈”四個字。甭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但凡活物沾了人氣兒,都能鬨出些奇聞異事來。今兒個講的這樁奇事,說的不是狐狸精、黃大仙,卻是人人喊打的耗子成了精,還高中狀元哩!
話說大明嘉靖年間,山東濟南府有個王家莊,莊東頭住著個老秀才,姓王名文舉。這王文舉四十出頭,考了半輩子功名,連個舉人也沒中上,家中窮得叮當響,隻剩三間破瓦房、半畝薄田。偏偏他迂腐得很,整日搖頭晃腦念著“之乎者也”,鄉裡人都笑他“窮酸王”。
王秀才雖窮,卻有個怪癖——愛鼠如命。他屋裡耗子成群結隊,大白天都敢在桌上竄。旁人勸他下藥、養貓,他總是擺擺手:“鼠輩亦是生靈,何苦害它們性命?況且‘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這詩裡不早說了,老鼠也是有靈性的。”
最奇的是,他家有隻白毛老耗子,額前一道金線,通體雪白無雜毛,兩隻小眼珠子黑亮亮的,見了王秀才不但不怕,還常常蹲在書案一角,聽他念書。王秀才有時讀書困了,便對著白鼠念叨:“鼠兄啊鼠兄,你看我寒窗苦讀二十載,連個功名都求不得,倒不如你這般自在。”
白鼠聽了,竟似懂人言般點點頭,吱吱叫兩聲。
這年秋闈在即,王秀才盤纏無著,愁得在院裡轉磨。夜裡正對月長歎,忽見那白鼠人立而起,前爪作揖,口吐人言:“恩公莫愁,小輩願助一臂之力。”
王秀才嚇得倒退三步:“你、你怎會說話?”
白鼠道:“恩公常年不傷我族類,又常以書聲教化,我吸了文墨之氣,修煉百年,早通人性。今見恩公有難,特來報恩。”
王秀才定了定神,歎道:“你雖有心,可科場之事,你一隻老鼠如何幫得?”
白鼠笑道:“恩公有所不知,今年濟南鄉試的主考官,正是當年受過鼠恩的李清風李大人。他年少時家貧,趕考途中病倒破廟,是我們鼠族夜夜銜野果救他一命。明日恩公隻管前去,我自有安排。”
第二日,王秀才硬著頭皮借了二兩銀子,背上書箱去了濟南城。到了考場轅門外,果然見眾考生排成長龍。輪到他搜身時,差役從他袖中摸出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幾顆花生米。差役笑道:“你這窮秀才,還帶零嘴兒不成?”正要扔掉,忽聽有人喝道:“且慢!”
隻見一位穿緋紅官袍的大人走來,正是主考李清風。他拿起花生米端詳片刻,臉色微變,低聲道:“考生姓甚名誰?”
“學生王文舉。”
李清風打量他幾眼,點點頭:“進去吧,好生考。”
王秀才糊裡糊塗進了號房,剛坐定,便見牆角鑽出那隻白鼠,吱吱叫了兩聲,竟從口中吐出一粒芝麻大小的金丸,滾到王秀才硯台邊。白鼠道:“恩公研磨時將此丸化入墨中,自有奇效。”
王秀才依言照做。說來也怪,那金丸入墨即化,墨香四溢,提筆作文時竟文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三場考畢,王秀才自覺文章做得生平最好。
放榜那日,王秀才擠在人群裡,從頭看到尾不見自己名字,正心灰意冷要走,忽聽榜下一陣喧嘩——“快看!紅榜最上頭貼黃紙了!”
原來按規矩,解元姓名要另貼黃榜。隻見差役展開黃紙,濃墨寫著三個大字:王文舉!
這一下可炸了鍋。有認識王秀才的嘀咕:“就那窮酸王?他能中解元?彆是舞弊了吧!”
消息傳到李清風耳中,他捋須沉吟。原來那日他見花生米,便想起當年破廟中老鼠所銜野果中,常混著幾粒花生——這是鼠族給他的暗號。他雖有心報恩,但若王秀才文章太差,也不好交代。
待調出考卷一看,李清風險些拍案叫絕!這王文舉的文章,說理透徹、文采斐然,尤其一筆楷書,端莊秀麗中透著靈氣,果然是解元之才。李清風當即批了頭名,那些閒言碎語也就不攻自破。
王秀才高中解元,回鄉路上恍如夢中。夜裡宿在客棧,白鼠又至,作揖道:“恭喜恩公。然鄉試易過,會試卻難。明年春闈,小輩再助恩公一臂之力,隻是……”白鼠欲言又止。
王秀才忙問:“鼠兄有何難處?”
白鼠歎道:“我助恩公,實是逆天而行。若恩公高中狀元,我必遭天譴。但恩公善待我族,此恩不能不報。隻求恩公一事:他日若登金榜,請在府中設‘保家仙’位,保我族類不受侵害。”
王秀才鄭重答應。白鼠又道:“會試時,我將藏身恩公筆管中。但考場有門神護衛,我需借恩公三滴中指血,塗抹筆身,方可隱身而入。”
王秀才咬破手指,依言而行。白鼠化作一縷青煙,鑽入筆管。
次年二月,王秀才進京趕考。會試三場,他如有神助,場場文思泉湧。尤其策問一場,題目是“論萬物有靈”,他寫得鞭辟入裡,連房考官都嘖嘖稱奇。
殿試之日,嘉靖皇帝親臨。考題是“何以治鼠患”。原來嘉靖信奉道教,宮中近年鼠患成災,道士作法、養貓抓捕皆不見效,皇帝甚是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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