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本不想管,可聽說是張寡婦的事,歎了口氣:“造孽啊……張寡婦是橫死的,怨氣重。你們這些不孝子,活著不孝順,死了知道怕了?”
話雖這麼說,王嬸還是答應了。不過這次,她提了個條件:必須張寡婦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還有孫子孫女都在場。
“冤有頭債有主。”王嬸說,“這事得當麵了結。”
問米那晚,張寡婦一大家子都擠在王嬸的小院裡。兩個兒子臉色慘白,兒媳們抱著孩子瑟瑟發抖。王嬸這次準備得格外周全,不僅有一碗白米,還在院子裡擺了個火盆,裡麵燒著桃木。
“張大姐,我知道你委屈。”王嬸對著空氣說話,“今晚你子孫都在,有什麼話,你說清楚,該了的了,該斷的斷。陽間有陽間的規矩,陰間有陰間的法度,莫要再糾纏了。”
說完,王嬸捧起米碗,開始念念有詞。
這一次,王嬸的變化更嚇人。她先是身子一挺,脖子向後仰,像是被人勒住了喉嚨,發出“呃呃”的聲音。接著,她的臉開始扭曲,眼睛瞪得老大,眼白上翻。
“不孝子……”王嬸開口了,聲音又尖又細,正是張寡婦生前的嗓音,“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大……你們就這麼對我……”
大兒子“撲通”跪下了:“娘!兒子不孝!兒子知道錯了!”
二兒子也跟著跪下,磕頭如搗蒜。
“知道錯了?”王嬸冷笑一聲,那笑聲陰森森的,“我病在床上三天,水米未進,你們誰來看過一眼?我死的時候,身上就一件破棉襖,你們給我穿壽衣了嗎?”
兩個兒媳嚇得直往後縮。確實,張寡婦死時穿的還是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舊襖,他們為了省錢,連身新壽衣都沒給換。
“我死了也不得安生啊……”王嬸忽然哭起來,那哭聲淒厲無比,“閻王爺說我壽數未儘,是橫死,不能投胎……我隻能做孤魂野鬼,在陽間飄蕩……”
院裡的人都嚇傻了。王嬸說的這些,他們都不知道。
“娘……我們給您燒紙……給您超度……”大兒子哭道,“您安心去吧……”
“去?我去哪兒?”王嬸猛地站起來——她的動作僵硬得像木偶,一步一步朝大兒子走去,“我哪兒也去不了……除非……除非你們當中,有一個人願意陪我去死……”
這話一出,院裡炸開了鍋。兩個兒媳尖叫著抱起孩子就要跑,可院門不知什麼時候關死了,怎麼都打不開。
“不願意?”王嬸怪笑起來,“那好……我就帶走一個孫子……陪我做個伴……”
她說著,伸手朝大兒媳懷裡的孩子抓去。大兒媳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抱著孩子不放。
就在這時,王嬸身子猛地一顫,眼珠子轉了幾轉,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她先是猙獰,接著是痛苦,最後竟然顯出一絲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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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王嬸的聲音變了,這次是她自己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很堅定,“孩子無辜……你不能害孩子……”
院子裡的人都愣住了。這是王嬸在和附身的張寡婦說話?
王嬸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像是兩個人在她體內打架。她的臉一會兒猙獰,一會兒痛苦,嘴裡發出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讓我帶走一個……”
“不行……”
“我怨啊……”
“我知道你怨,可孩子無辜……”
這場爭鬥持續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最後,王嬸“哇”地吐出一口黑水,癱倒在地。那黑水落在地上,竟然像活物一樣蠕動了幾下,才慢慢滲進土裡。
堂弟趕緊上前扶起王嬸。王嬸臉色灰敗,嘴唇都紫了,可眼睛是清明的。
“張大姐走了……”王嬸虛弱地說,“我答應她,你們會給她重新下葬,穿新壽衣,每年清明、中元、寒衣三節,必去上墳祭拜……你們能做到嗎?”
兩個兒子連連點頭,這次是真心的了。
“還有,”王嬸盯著他們,“從今往後,兄弟倆要和睦,要教育子孫孝順。張大姐會在下麵看著,若你們再犯,我也幫不了你們了。”
後來,張家的兒子們果然給老娘重新下了葬,風風光光辦了一場法事。從那以後,張家再也沒鬨過鬼。大兒子的病也好了,兄弟倆的關係比以前好了不少。
王嬸這次病了一個月,人都瘦脫了形。鎮上的人都說,王嬸這是用自己十年的陽壽,超度了張寡婦。也有人說,王嬸根本不是神婆,就是個懂些門道的普通人,每次問米都是在硬扛。
不管怎麼說,自那以後,王嬸徹底不問米了。她把門口的紅布條取下來,換上了一串風鈴。有人再來求她,她就擺擺手:“不問啦,不問啦。陽間的事都管不過來,哪還管得了陰間的事。”
隻是偶爾,夜深人靜時,王嬸會坐在院子裡,看著那碗白米發呆。有人看見過,月光下,那碗裡的米粒會自己跳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說話。
但王嬸從不解釋。她隻是把那碗米供在堂屋的神龕前,每天換一次清水。
鎮上漸漸有了新傳言,說王嬸家裡供的不是神佛,而是那些她超度過的亡魂。那碗白米,就是她與另一個世界最後的聯係。
至於真假,沒人知道。就像沒人知道,每次問米時,附在王嬸身上的,究竟是逝者的魂靈,還是她自己的心魔。
隻有一點是肯定的:生者與死者的界限,從來不是一碗米能說得清的。而那些活人對死者的虧欠,也不是一場法事就能償還的。
王嬸老得快,不到五十歲就滿頭白發。臨終前,她把那碗米交給了李大柱的女兒小杏——這時小杏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這碗米,你留著。”王嬸說,“但記住,永遠彆用它問米。有些門,開了就關不上了。”
小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王嬸死後,那碗米不知所終。有人說小杏把它埋在了王嬸墳前,也有人說,碗自己碎了,米撒了一地,第二天就長出了一片青草。
鎮上再也沒出過神婆。偶爾有人家辦白事,還會提起王嬸,說起她問米的那些往事。老人們總是搖頭歎息:“有些事啊,不知道比知道好。活人的事都弄不明白,何必去問死人呢?”
可每逢清明,總有人會在王嬸墳前放一碗新米。米是滿的,碗是空的,像是在等什麼人,又像是在送什麼人。
風一吹,米粒沙沙響,像是許多人在低聲說話。說的什麼,誰也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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