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天下!”
這四個字終於被洛天術赤裸裸地說了出來,衝擊在了所有人心上。
公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吹得窗欞嗚嗚作響,更襯得室內落針可聞。
嚴星楚的目光在洛天術臉上逡巡,他明白了。
洛天術出身科舉,卻沒有走科舉的路子而是後來選擇了從商的路子,這是一個膽大的人,而且其堂妹洛青依更是他嚴星楚的夫人,且現在還懷了生孕。
洛天術早已將自己和整個家族的命運牢牢綁在了鷹揚軍這條船上。他不是在反對一個漢川軍,他是在為鷹揚軍謀劃未來,他借此拋出“逐鹿天下”的戰略,就是要為這艘大船定下航向!
這既是一個契機,也是一次試探——試探他嚴星楚真正的野心,也試探鷹揚軍核心層對未來的態度。
嚴星楚的目光移向陶玖。
這位從武朔城小吏時代就跟隨自己,斷腿護賬冊的生死之交,此刻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眼神複雜地交織著震驚、茫然。
陶玖驟然聽到“擴張”、“逐鹿天下”,對他內心的衝擊可想而知。
再看邵經。這位軍侯係出身的將軍,臉色鐵青,胸膛微微起伏,扶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軍侯係的榮耀與信條,就是拱衛大夏,抵禦外侮。洛天術這番話,無異於在掘他們精神上的根!去顛覆那個他們祖輩效忠的朝廷,這念頭本身,就足以讓他信念崩塌。他緊咬著牙關,似乎在極力克製著拔刀怒喝的衝動。
嚴星楚隻覺得一股劇烈的頭痛猛地襲來,太陽穴突突直跳。
洛天術給他拋出了一個巨大而燙手的命題,而左右心腹截然不同的反應,更讓他感到一股無形的重壓。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知道了……都先下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陶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嚴星楚眉宇間深重的倦意和那揮之不去的頭痛神色,最終隻是沉默地點點頭,轉身時,木腿敲擊地麵的聲音格外沉重。
邵經重重地哼了一聲,眼神複雜地剜了洛天術一眼,轉身大步離去,背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洛天術則平靜地收拾好自己的簿冊,對著嚴星楚微微一躬,也退了出去。
公房內隻剩下嚴星楚一人,還有那盞搖曳不定的燭火。
他撐著沉重的額頭,指節用力按壓著脹痛的太陽穴,走出房間,來到院子中。
洛天術的話,一遍遍在腦中回響。
父親和靖寧軍滿門忠烈,最後卻落得被夏明澄出賣、慘死沙場的結局;他自己,從軍戶之子掙紮求存,武朔城小吏起步,多少次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邊緣徘徊,才掙下如今這份基業。
而那個曾經威震四方的大夏,如今何在?東夏夏明澄與西夏夏明倫兄弟鬩牆,爭權奪利,視國土淪喪、百姓流離如無物!這樣腐朽不堪、名存實亡的朝廷,真的還值得他嚴星楚效忠嗎?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就在不久之前,西南自治同盟扯旗時,他還煞有介事地寫信過去,苦口婆心地勸對方“莫忘大夏之名”。
這才過了多久?他自己心中那杆名為“忠義”的旗幟,竟也在這亂世的罡風中劇烈地搖擺起來,甚至開始萌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
不!嚴星楚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和西南那群隻圖割據自保不一樣!即便他心中那點野望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他想要的,也絕非偏安一隅!他要的是結束這亂世,再造山河!他要吏治清明,百姓富足,邊疆永固!他要一個……真正能配得上“大夏”之名的強盛國度!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遍了他的心田,帶來一陣陣灼熱的悸動。
轟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當空炸響!
將嚴星楚從熾熱的遐想中猛地驚醒。
他渾身一顫,抬眼望去。
方才還隻是陰沉的天幕,此刻已是烏雲如墨,翻滾沸騰,沉甸甸地壓向洛北口的天上。
變天了!
嚴星楚的心猛地一沉。
那瞬間點燃的雄心壯誌,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和窗外驟變的天地潑了一盆冰水。
爭霸天下?再造山河?談何容易!
如今的鷹揚軍,看似強大,實則根基未穩。
北境初定,百廢待興;東牟、東夏虎視眈眈;西南自治同盟態度曖昧;內部還有像邵經這樣忠於舊朝理念的軍侯係將領。
一旦他流露出絲毫問鼎之心,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那些現在還能勉強維持的盟友關係,恐怕瞬間就會土崩瓦解,甚至倒戈相向!
他剛才想的那些宏圖偉業,在眼下這風雨飄搖的局勢麵前,顯得如此遙遠,甚至……有些可笑。
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再次襲來,比之前的頭痛更加深刻。
他轉身走向房間,腳步有些虛浮。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豆大的雨點已經開始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很快連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將窗外的世界衝刷得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