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史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擔憂。
嚴星楚進屋,站在窗前,疲憊地擺了擺手,聲音低沉地穿透雨幕:“傳令下去,洛商大會一切事宜,按方才與陶市監、洛參議商定的辦,儘快落實。沒有要事,不要來擾我。”
“是。”史平應聲退下。
嚴星楚獨自佇立在窗前,望著外麵被暴雨籠罩的院子。
雨水順著屋簷彙聚成流,嘩啦啦地衝刷著青石板街麵。
爭?還是不爭?結盟?還是拒絕?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緩緩閉上眼,任由冰冷的雨氣透過窗縫撲打在臉上。
良久,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狂暴的雨聲中。
與此同時,洛北口市監樓一處公房裡。
屋內,氣氛比這到來的暴雨更壓抑。
邵經臉色鐵青,指節捏得發白,目光死死盯在洛天術臉上:“洛參議你剛剛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逐鹿天下?你是要陷大帥於不忠不義,讓鷹揚軍背上亂臣賊子的千古罵名嗎!”
洛天術站在窗邊,身形清瘦卻筆直如鬆。
他迎著邵經幾乎噴火的目光,神色平靜得近乎淡漠,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邵將軍言重了。天術所言,隻為鷹揚軍,為北境數百萬生民尋一條真正的生路。何來不忠不義?忠於誰?忠於那個坐視國土淪喪、任由百姓塗炭的夏明澄?還是忠於那個內部爭權奪利、太後和臣子不清不楚的西夏?義在何處?是放任東牟和恰克鐵蹄踐踏的‘大義’,還是看著北境父老在瘟疫和戰亂中掙紮的‘仁義’?”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邵經緊繃的臉:“鷹揚軍能有今日,非朝廷所賜,乃大帥與萬千將士、北境百姓,一刀一槍,一磚一瓦,從血火中拚殺、從廢墟上重建而來!
北境的長治久安,靠的不是朝廷的恩典,而是我們自己手中的刀槍,自己製定的規矩!這份基業,這份安寧,隻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長久!”
“放屁!”邵經怒極,猛地踏前一步,刀鞘撞在桌角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以我鷹揚軍今日之威,坐擁北境雄兵,火器之利冠絕北地!天下間,哪家勢力敢對我鷹揚軍指手畫腳?哪家敢無端挑釁?這難道不是已經握在手裡了嗎?這份安穩,難道還不夠?你非要大帥去擔那‘謀逆’的惡名,將鷹揚軍置於天下口誅筆伐的風口浪尖!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安穩?”洛天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洞穿世事的銳利,“邵將軍,你太天真了。今日的安穩,是建立在東牟、東夏暫時無力大舉出兵,建立在西夏吳氏尚存顧忌之上!一旦他們緩過氣來,或者朝廷騰出手來,一道‘勤王詔書’,一個‘僭越’的罪名,就能讓我鷹揚軍成為眾矢之的!到那時,我們辛苦打下的基業,護佑的百姓,頃刻間就會化為齏粉!這安穩,不過是沙灘上的城堡!”
邵經胸膛劇烈起伏,他無法反駁洛天術對朝廷腐朽的指控,那是血淋淋的事實。
但他骨子裡流淌的軍侯世家的血,那份對大夏正統近乎本能的維護,讓他無法接受徹底推翻的論調。
他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聲音:“好!就算那屋子朽了!那就再造一座新的夏室!扶保明君,澄清玉宇,再造乾坤!這才是正途!”
“再造夏室?”洛天術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笑話,他微微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悲憫,“邵將軍,再造之功,功高蓋主。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還少嗎?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夏室再造之日,便是我們這些‘再造功臣’鳥儘弓藏之時!到那時,我們這些人,還有活路嗎?鷹揚軍浴血打下的基業,難道要拱手讓人,再被新的‘夏室’猜忌、傾軋?”
“那是你洛天術自己臆想出來的!”邵經厲聲反駁,額頭青筋暴起,“朝廷豈是那等鳥儘弓藏之人?未來的明君,又豈會……”
“臆想?”洛天術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鋒利,“史書上血淋淋的教訓,邵將軍都視而不見嗎?前朝開國名將韓某,助太祖定鼎天下,功封異姓王,最終如何?一杯毒酒,滿門抄斬!本朝初年,西南平叛大將李某,功勳卓著,結果呢?被構陷謀反,淩遲處死,九族流放!這些,難道都是臆想!”
他一步上前,逼視著邵經,目光如炬:“邵將軍,你告訴我!當鷹揚軍付出無數犧牲,掃平宇內,再造出一個‘夏室’之時,我們這些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老臣宿將,該如何自處?是解甲歸田,將身家性命寄托於新君的仁慈?還是等著莫須有的罪名加身,步前人後塵?”
“夠了!”
一聲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斷喝,如同驚雷在室內炸響。
一直沉默坐在主位上的陶玖,猛地用他那條完好的腿支撐著站起身,拐杖重重頓在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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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同樣凝重,眼神掃過劍拔弩張的邵經和洛天術,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都給我住口!”
公房內瞬間死寂,隻剩下窗外越來越近的雷聲和兩人粗重的喘息。
陶玖拄著拐,木腿敲擊著地麵,發出篤篤的聲響。
他走到兩人中間,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們:“邵將軍,你今日所言,句句肺腑,是為鷹揚軍的清名,為大帥的聲譽著想!這份赤誠,老陶我懂!”
他轉向洛天術:“洛參議,你所慮深遠,句句誅心,是為了防患於未然,為鷹揚軍,為大帥,為所有追隨大帥的兄弟謀一個真正的萬全之基!這份深謀遠慮,老陶我也明白!”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放緩,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們說的,都對!但你們爭得麵紅耳赤,除了傷了袍澤兄弟間的和氣,於事何補?!”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兩人:“關鍵,在大帥!大帥今日未表態,那就是他心中已有計較,隻是時機未到,或者,他心中也正在權衡這千鈞重擔!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關乎我鷹揚軍生死存亡,關乎北境乃至天下格局!豈是你我在此爭辯就能定下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一絲警告:“此事,今日起,到此為止!僅限於我們三人,還有大帥知曉!若再有第四人得知今日爭執內容……”
陶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邵經和洛天術的臉:“……那便是動搖軍心,自毀長城!若被敵國細作探知,加以利用,渲染放大,我鷹揚軍頃刻間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屆時,莫說什麼逐鹿天下、再造乾坤,便是眼下這來之不易的北境安寧,也會瞬間傾覆!大夏,也將徹底沉淪於外敵鐵蹄之下!這個責任,你們誰擔得起!”
最後一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邵經和洛天術心頭。
兩人臉上的激憤和執拗,在陶玖這冰冷的現實剖析和嚴厲警告下,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迅速消退,隻剩下沉重的後怕和凜然。
邵經緊握的手緩緩鬆開,頹然垂下。
洛天術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下來,眼神恢複了平日的沉靜,隻是那沉靜深處,依舊翻湧著未息的波瀾。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陰霾,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當空劈落!
陶玖看著窗外白茫茫的雨幕,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他拄著拐杖,語氣緩和下來:“走吧。這鬼天氣,悶了幾天,總算下了場透雨,也該涼快涼快了。兩位大人遠道而來,我這東道主還沒好好招待。今晚我做東,就咱們仨,找個清淨地方,喝兩杯,去去這滿身的燥氣。”
他率先挪動腳步,木腿敲擊著被暴雨聲淹沒的地麵,走向門口。
邵經和洛天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複雜和無奈,最終默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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