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星楚一行人馬抵達歸寧城外時,遠遠就看見了城門口那翹首以盼的身影。
洛青依抱著繈褓,站在父親洛佑中身邊,正踮著腳向官道張望。
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和擔憂,目光在出現的隊伍中急切地搜尋著。
當看到那麵熟悉的帥旗和旗下那個騎在馬上的挺拔身影時,她眼圈瞬間就紅了,下意識就想往前跑。
可腳步剛邁開,看到嚴星楚身後那浩浩蕩蕩的親衛以及同行的陳近之、邵經等人,她又猛地停住了,隻是緊緊抱著孩子,站在原地,目光牢牢鎖在丈夫身上。
嚴星楚也早已看到了妻兒和嶽父,心中一暖,更是湧起一股愧疚。
他加快馬速,越眾而出,直奔城門口。
到了近前,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幾步就跨到了洛青依麵前。
“青依,我回來了。”他聲音放得極柔,帶著風塵仆仆的沙啞。
說著,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從洛青依懷裡將睡得正香的兒子嚴年輕輕抱了過來。
小家夥被挪動了位置,隻是砸吧了一下小嘴,在父親堅實的臂彎裡蹭了蹭,繼續酣睡,全然不知自己已從母親溫暖柔軟的懷抱,換到了父親帶著征塵氣息的懷抱中。
嚴星楚抱著沉甸甸的兒子,心頭那份沙場歸來的鐵血瞬間化成了繞指柔。
他正要向旁邊的嶽父洛佑中問安,洛青依卻已經搶先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關切和一絲後怕:“你的傷……讓爹給你看看!”
她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嚴星楚,仿佛要穿透衣物看到他後背的傷勢。
嚴星楚心頭一暖,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活動了一下肩膀,道:“沒事了,都好得差不多了。”
他這才轉向洛佑中,恭敬道:“嶽父,勞您和青依掛心了。”
洛佑中看著女婿安然歸來,眼中也滿是欣慰,捋須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他目光隨即轉向嚴星楚身後正緩步走來的陳近之一行人。
嚴星楚立刻會意,輕輕將孩子遞還給洛青依,對妻父二人道:“嶽父,青依,我來引見。這位是原廣府軍軍帥,陳近之陳老帥,如今是我鷹揚軍貴客,將協助我水師建設。”
他又對已走到近前的陳近之道:“陳老帥,這位是拙荊洛青依,這位是嶽父洛佑中先生。”
陳近之雖然精神仍有些萎靡,但氣度不失,對著洛佑中拱手:“洛先生,久仰。”
隨即目光溫和地看向抱著孩子的洛青依,臉上露出長輩的和藹笑容,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遞了過去:“初次見麵,老夫身無長物,這小玩意兒,給孩兒戴著玩,聊表心意,望夫人莫要推辭。”
洛青依沒想到這位名聲在外的老軍帥還準備了禮物,有些意外,看了嚴星楚一眼,見丈夫微微點頭,這才雙手接過,打開一看,裡麵竟是一個做工極其精巧的純金長命鎖,上麵還鑲嵌著細小的寶石,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這……太貴重了,老帥您……”洛青依連忙道。
陳近之擺擺手,笑道:“不過是個玩意,圖個吉利。嚴帥於我父子有恩,區區薄禮,不足掛齒。願小公子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嚴星楚也道:“既是老帥一番心意,青依,就收下吧,代年兒謝謝陳爺爺。”
洛青依這才不再推辭,抱著孩子微微躬身:“多謝陳老帥厚贈。”
接著,輪到賈家兄妹時,洛青依見那小姑娘賈明慧怯生生地躲在兄長身後,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憐惜。
她主動上前,拉住賈明慧微涼的手,柔聲道:“到了鷹揚軍,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不必拘束。你若願意,可隨你兄長一同去書院進學,若不想去,隨我去洛東關住著也好。”
賈明慧感受到洛青依手心的溫暖和話語中的真誠,怯意稍減,抬眼看了看兄長,見賈明至點頭,這才細聲細氣地回道:“謝謝夫人關心,我……我想先和兄長去書院看看,若是學不進去,再去叨擾夫人。”
“好,都依你。”洛青依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番見禮後,眾人便一起進了歸寧城。
城內秩序井然,百姓們見到嚴星楚的隊伍,紛紛駐足行禮,眼神中充滿了敬仰與安心,這讓初來乍到的陳近之和賈家兄妹都暗自點頭。
入了歸寧帥府,嚴星楚先安排人帶陳近之、賈明至等人去早已準備好的客院休息,自己則和洛青依抱著孩子,回到了後院他們暫居的院落。
一進房門,洛青依先將睡熟的孩子小心地放進搖籃,仔細蓋好小被子,然後轉身,臉上的溫柔笑意斂去,換上了不容置疑的嚴肅表情,對嚴星楚道:“把上衣脫了。”
嚴星楚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的傷勢,非要親眼看過才能放心,無奈地笑了笑,順從地將上身衣物脫下,轉過身,將後背對著她。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嚴星楚後背上那大片雖已消散不少、卻依舊清晰可見的青紫色瘀痕,以及中間那道觸目驚心的棍狀印跡時,洛青依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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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指尖微顫,在那瘀痕周圍輕輕按了按,同時仔細觀察著嚴星楚肌肉的反應。
“嘶……”嚴星楚還是沒忍住,輕輕吸了口氣。
洛青依立刻縮回手,眼圈又紅了,聲音帶著哽咽和一絲怒氣:“醫官怎麼說?”
“真的沒事了,”嚴星楚轉過身,拉過她的手握住,“內腑的震傷已經好了,就是這皮肉下的淤血化得慢些,醫官說再靜養些時日,最多一個月,就能活動如常。”
洛青依卻不像他那般輕鬆,她正色道:“星楚,你現在不僅是一軍之主帥,更是我們娘倆的依靠,是這整個家的頂梁柱!我知道軍情緊急,將士用命,但衝鋒陷陣、親冒矢石的事,以後能不能……儘量不要再做了。”
嚴星楚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歉疚,點頭應道:“嗯,我曉得。”
然而,洛青依對他何其了解,看他那雖在答應、眼神卻依舊堅定的樣子,就知道他並未真正聽進去。
她又是氣惱又是心疼,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你彆光嘴上答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身為主帥,自當身先士卒,不能貪生怕死,是不是?”
她頓了一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地繼續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是說萬一,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塌下來的,不僅僅是我們這個小家,鷹揚軍十數萬將士何去何從?治下這百萬百姓的生計誰來維係?這北境的安穩,又由誰來支撐?你肩上擔著的,早已不是你一個人的生死榮辱了!”
這一番話,一字字敲在嚴星楚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