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壁傳遞過來的溫熱感,透過指尖,瞬間驅散了清晨的微涼,一路熨帖到心裡。沈星晚徹底怔住了,低頭看著那碗樸實無華卻熱氣騰騰的白粥,又抬眼看向顧言。男人沉靜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神甚至避開了她的直視,重新落回那盆梔子花上,仿佛在審視花苞的狀態。但他微微抿緊的唇角線條,似乎比平時柔和了那麼一絲絲。
“……”沈星晚的心像是被那碗粥的熱氣熏了一下,又軟又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悄然蔓延開。她捧著花盆,指尖感受著碗壁的溫熱,忽然就明白了剛才他那長久的注視意味著什麼。一股暖流湧上眼眶,她飛快地眨了眨眼,將那點濕意壓下去,嘴角卻控製不住地高高揚起,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微顫,輕聲應道:“哎…謝謝。”她小心翼翼地騰出一隻手,接過了那碗沉甸甸、暖融融的粥。
念初坐在地板上,看看捧著花盆和熱粥、笑容溫暖明亮的沈阿姨,又看看已經轉身走向廚房、似乎準備去拿更多東西的爸爸,再看看自己膝蓋上那塊承載著巨大肯定和淚水的木料……小小的腦袋瓜有點處理不過來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煙火氣的溫情轉折。剛才還是刀劈斧鑿、汗水淚水的精神洗禮,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一碗熱粥?
“傻小子,還坐著乾嘛?”沈星晚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她小心地把梔子花盆放在客廳靠窗的小幾上,那裡陽光充足,“地上涼,快起來,準備吃早飯了。看你這小臉花的,去洗把臉。”
念初如夢初醒,“哦”了一聲,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小心地把那塊意義非凡的黃楊木料放在茶幾上顯眼的位置——仿佛想讓這份“根穩了”的證明,也一同沐浴在晨光裡。他小跑著衝向洗手間,腳步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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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又從廚房出來了,手裡端著一個更大的托盤,上麵是兩碗同樣熱氣騰騰的白粥,一小碟切得細細的醬菜,還有幾個剛熱好的白麵饅頭。食物的香氣混合著梔子花的清幽,在晨光流淌的客廳裡彌漫開來,奇異地融合,充滿了踏實的人間煙火氣。
他把托盤放在餐桌上,動作依舊簡潔利落。
沈星晚把那碗暖手的粥也放到桌上,看著顧言擺好碗筷,很自然地走過去幫忙。她拿起勺子,先給顧言麵前那碗粥裡輕輕添了一勺醬菜,又拿起一個饅頭,掰開一小半,放在念初的位置前。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顧言的目光在她添醬菜的手指上停頓了半秒,沒有阻止,也沒有道謝,隻是沉默地坐下。
念初頂著一張濕漉漉、洗乾淨的小臉跑回來,眼睛還有些紅腫,但精神明顯振奮了許多。他爬上椅子,看看自己麵前掰好的半個饅頭,又看看爸爸碗裡多出來的醬菜,再看看沈阿姨臉上溫和的笑意,心頭最後一點雲霧般的茫然也徹底散去了。他拿起筷子,小聲說了句:“謝謝阿姨。”
“快吃吧。”沈星晚笑著,自己也坐下,端起那碗顧言遞給她的粥,暖暖的溫度從掌心蔓延開來,她小小地喝了一口,米香濃鬱,暖胃更暖心。
餐桌上的氣氛安靜而寧和。顧言吃得很慢,動作帶著他一貫的沉靜。念初則有些狼吞虎咽,仿佛一夜的消耗終於找到了填補的出口。沈星晚小口喝著粥,目光偶爾掠過顧言沉靜的側臉,掠過念初鼓著腮幫子認真吃飯的樣子,最後落在窗邊小幾上那盆青翠的梔子花上。陽光透過玻璃,給翠綠的葉子和飽滿的花苞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生機盎然。
她放下勺子,指尖無意識地輕輕觸碰了一下離她最近的一個堅實花苞,感受著那蘊含著的、即將綻放的生命力。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顧言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他抬起眼,目光越過碗沿,平靜地落在沈星晚觸碰花苞的手指上,又緩緩移向她帶著溫軟笑意的側臉。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比看花苞的時間要長一些。
然後,在沈星晚轉回目光之前,顧言已經重新垂下眼簾,專注於自己碗裡的粥。隻是,在無人看見的角度,他那雙沉靜深邃的眼眸裡,極快地掠過一絲極其淺淡的、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開的一圈漣漪般的東西。很淡,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晨光投下的錯覺。
他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咀嚼的動作依舊緩慢而沉穩。
沈星晚收回手,也重新拿起勺子。她似乎並未察覺顧言那短暫的注視,隻覺得這頓尋常的早餐,因為這盆綠意,因為這碗暖粥,因為這沉默卻安穩的陪伴,變得格外不同。她再次望向窗邊的梔子花,那青翠欲滴的生機,仿佛也注入到了這間屋子裡。
“這花苞真結實,”她輕聲感歎,像是對花說,又像是對著這滿室的晨光與溫情,“根紮得牢,看著就讓人安心。”
坐在她對麵的顧言,握著勺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依舊沒有抬頭,濃密的眼睫在晨光裡投下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深處細微的波動。過了幾秒,他低沉的聲音才在咀嚼的間隙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沈星晚和剛啃完半個饅頭、正捧著碗喝粥的念初耳中:
“嗯。根,都穩了。”
他說的很自然,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關於花的最基本的事實。語氣平淡無波,和他平時談論木頭紋理、天氣晴雨時彆無二致。
但聽在沈星晚和念初耳中,這三個字卻如同晨鐘暮鼓,帶著一種超越字麵意義的重量和溫度。
沈星晚握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顧言。男人依舊垂著眼,專注地看著碗裡剩下的粥,側臉線條在晨光裡顯得格外剛毅而沉靜。仿佛剛才那句意蘊深長的話,並非出自他口。然而,沈星晚的心湖卻被他這平淡無奇的一句“根,都穩了”攪動了。她想起了剛才他遞來的那碗暖粥,想起了他落在梔子花苞上的目光,想起了念初紅腫卻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塊被打磨得溫潤發亮的稚拙木料……一種巨大的、溫暖的、帶著塵埃落定般欣慰的暖流,瞬間席卷了她。她的眼眶再次不受控製地發熱,連忙低下頭,掩飾性地用勺子攪動著碗裡的粥,唇角卻高高揚起,再也壓不下去那滿溢的笑意和安心。
念初捧著碗,呆呆地看著爸爸,又看看低頭掩飾笑意的沈阿姨。他或許還不能完全理解這簡單三個字在大人世界裡掀起的波瀾,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深藏的肯定和……歸屬感。爸爸說他的根穩了,現在,爸爸說這花或者說,這屋子裡的一切)根都穩了。一股暖洋洋的、像被最厚實的棉被包裹住的安全感,將他小小的胸膛塞得滿滿的。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有點傻氣卻無比明亮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仿佛在無聲地附和:“嗯!都穩了!”
窗外的陽光更加慷慨,毫無保留地傾瀉進來,將整個客廳、餐桌、窗邊那盆青翠的梔子花、還有沉默用餐的顧言、笑容溫軟的沈星晚、以及眼睛亮晶晶的念初,都籠罩在一片溫暖的金色裡。
庭院中,那座靜默的木亭沐浴在晨光下。柱子底部,那早已與深沉木紋完全融為一體的暖痕,在充足的光線下,紋理溫厚沉靜,仿佛蘊藏著不竭的力量,正無聲地呼應著屋內少年指尖那道被淚水浸潤過的新生紋章,呼應著窗台上梔子花苞裡孕育的生機,也呼應著餐桌上這碗暖粥升騰起的、最樸實的煙火氣息。
根,都穩了。
庭院裡木紋深處沉澱的暖痕,窗台上蓄勢待放的花苞,屋內木料上稚拙卻已紮根的葉脈,少年眼中亮起的光,女人唇角藏不住的暖意,還有男人沉默目光裡流淌的、磐石般的篤定……在這一刻,跨越了形態與時空,在血脈的低語、守護的晨光與悄然彌漫的花香裡,完成了更廣闊、更深沉的——同息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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