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你昨晚上到底去哪了?我打了二十多個電話,你都沒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張涵蹲在樓道的窗戶口,手機貼在耳邊,聽著那頭林雨菲帶著點急腔的質問,目光落在腳邊。
滿地煙蒂橫七豎八躺著,有的還沾著沒踩滅的火星,被晨風一吹,飄起細細的灰。
三米外的劉福春裝作無事發生,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活像個被按了暫停鍵的木頭人,可肩膀卻忍不住微微聳動,耳朵恨不得豎成雷達。
經過的士兵紛紛側目卻未停留,反而小跑著拖拽著一根根電線和探照燈來回布置。
中隊指揮部淩晨送來了一台小功率發電機,嗡嗡的低鳴聲斷斷續續傳過來。
原本是為後續夜戰準備的,誰也說不準這場對峙要拖到什麼時候,總得留著後手。
但天快亮了,它反倒成了“公用充電寶”,士兵們排著隊給手機充電,畢竟誰不想給家裡報個平安。
再硬的漢子,心裡也揣著牽掛的人。
沒成想手機剛插上充電線半個小時,信號才勉強恢複,屏幕上的電量一格格往上跳,剛爬到36,林雨菲的號碼就突然彈了出來。
“呃…怎麼說呢?”
張涵壓低聲音,斟酌著用詞:“因為我是作戰英雄,部隊重新征召我入伍了,所以你懂吧?”
聽筒裡瞬間陷入沉默,隻有微弱的呼吸聲順著電流傳來,靜得能數清秒針滴答的節奏。
隔了足足五秒鐘,林雨菲帶著點懵又有點急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征召入伍?可你不是早就退伍了嗎?街道辦那工作你乾得好好的,怎麼說征召就征召啊?國家也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吧!那你現在在哪?安全嗎?身邊有沒有人?”
“國難當頭,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
張涵輕輕晃了晃腦袋,目光掃過窗外灰蒙蒙的廢墟,感慨萬千道:“彆操心太多了,倒是你,現在要撤出城外,還是如何?”
區政府辦公樓裡,儼然是一副大難臨頭的慌亂景象。
往常端著架子、說話都帶著官腔的領導,此刻也扯著嗓子來回呼喊:“都快點!文件分類彆裝袋!半小時後統一存檔或銷毀!”
抱著文件的工作人員跑得飛快,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噔噔噔”的急促聲響。
有人慌慌張張間撞翻了辦公桌上整理好的文件,“嘩啦”一聲,紙張散落一地,有的還飄到了走廊裡,可那人隻回頭匆匆瞥了一眼,嘴裡含糊地念叨著“抱歉抱歉”,腳步壓根沒停。
林雨菲呆愣的坐在工位上,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圍巾拉得老高,隻露出一雙失神的眼睛,心不在焉地戳著電腦鍵盤。
屏幕上的表格半天沒填進去一個字,注意力全集中在藏在頭發下的藍牙耳機上。
“聽負責我們的梅姐說,今天下午我們這些臨時工全要清退,自謀出路。”
話音剛落,背景裡就傳來同事急促的問話聲:“小林!昨天交代你整理的民兵家屬聯絡表,弄好了嗎?叢科長催著要呢!”
林雨菲身子一僵,連忙轉頭應了句,聲音不大卻透著慌亂:“弄…弄好了,已經交給叢科長了!”說完趕緊把頭轉回來,對著耳機壓低了音量:“可我哥走不掉,”
“武裝部現在缺人缺瘋了,他昨晚就睡了倆小時,連口熱飯都沒吃上,現在城裡到處都是當兵的,除了軍車沒彆的動靜,我都不知道清退之後往哪去,城外也未必安全,可待在城裡,又怕哪天遇到感染者……”
張涵沒有安慰,也沒開導,慢悠悠的直起身,靜靜聽著林雨菲的絮叨,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姑娘的碎碎念,竟成了這冰冷戰場上難得的暖意。
朝三米外的劉福春使了個眼色,又揮了揮手,對方立刻心領神會,趕緊挺直腰板,偷偷拍了拍軍服上的灰塵,裝作剛反應過來的樣子。
兩人並肩往2號大樓走,他們中隊負責的這片防區麵積雖廣,卻因為原本是工業區,建築物少得可憐,除了中隊指揮部的大樓,就隻有三棟孤零零的自建樓,彆說超市便利店,連個小賣部的影子都沒有。
“那你們下午清退,上午還不收拾行李?”
張涵左手扶穩背上輕微晃動的步槍槍托道。
“我也想啊,但是上頭派發下來了任務。”
林雨菲略帶怒火道,背景裡還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手掌狠狠拍在辦公桌上,“得把人員名單、財政報表全整理好交上去。更氣人的是,昨天市政府派了審計局財政監察科的人過來,倆男的,四十來歲。”
“一進門就直奔財務室,領頭的姓王,說‘市裡就怕亂的時候有人渾水摸魚,特意讓我們過來核賬’,“結果一對就傻了眼,十幾萬軍券的辦公經費沒了蹤影。憑證要麼缺胳膊少腿,要麼就是手寫的白條,支出跟賬目對不上半毛錢,倆人氣得直拍桌子,罵‘這膽兒也太肥了,這錢是中央下發的專項資金,給予難民購買糧食的,也敢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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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沒轍吧?現在這情況,總不能真揪人?”張涵往陰影裡又縮了縮,避開劉福春投過來的好奇目光。
政府裡的齷齪事,還是彆讓這些義勇軍知道為好。
“但是就苦了我們呀!”林雨菲的聲音透著委屈,“查了半宿,最後就讓我們趕緊補憑證、列明細,說‘先把賬捋清楚,等局勢穩了再追責’。臨走前那王科長還特意叮囑,讓我們這些臨時工多留心,彆被人當槍使,說完就往走,聽說還要去彆的單位核賬呢!”
“一顆腐木下,蛀蟲會尤為的多,健康的樹還有抗蟲的能力,這爛了根的,可不就任由蛀蟲糟踐麼?”
張涵用力咳嗽兩聲,裝作隨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