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一日無君。
大行皇帝趙昀駕崩後的第三日,在一眾宗室老臣半是攙扶半是挾持的“擁戴”下,太子趙禥,倉促地爬上了那把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龍椅。
這場登基大典辦得極為寒酸,甚至透著一股子草率的荒誕感。
新帝趙禥身著寬大的明黃龍袍,那袍子似乎有些不合身,空蕩蕩地掛在他單薄的骨架上。他縮在巨大而冰冷的龍椅深處,臉色蒼白如紙,眼神遊離,像是一隻誤闖入狼群的鵪鶉。
下麵黑壓壓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在他眼裡不是臣子,而是一張張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這位便是後世史書中著名的“蟋蟀皇帝”,趙禥。
常年沉溺玩樂,性格更是懦弱到了骨子裡。他能坐上這個位置,唯一的理由便是——他是趙昀留下的獨苗。
大典的餘音未散,新朝的第一次大朝會便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拉開了帷幕。
議題隻有一個,卻重如千鈞:北方戰事,究竟是進,還是退?
按祖製,天子駕崩,舉國縞素,刀兵入庫,這是禮法。
但如今這局勢,卻讓這“禮法”二字顯得格外燙手。
千裡之外,顧淵率領的三千神武軍如同一把尖刀插在金國心臟,孟珙的四十萬大軍緊隨其後,中都已克,金國皇室投降,滅國之功,唾手可得。
這時候收兵?
那無異於自斷臂膀,將快要咽氣的金國又給奶活了。
可若不收?
新君初立,主少國疑,手握重兵的大將遠在天邊,萬一這刀鋒一轉……
朝堂之上,空氣仿佛凝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誌,即將在這裡碰撞出火星。
“臣,有本奏!”
打破死寂的,是宰相賈似道。
這位權傾朝野的權相今日一身素縞,眼眶通紅,顯然是“哭過”了。他撲通一聲跪在金磚上,聲音悲切,仿佛杜鵑啼血:
“官家!當務之急,乃是迎回大行皇帝梓宮,舉國治喪!百善孝為先,刀兵乃不祥之凶器,衝撞了先帝亡靈是小,若因此讓官家背上不孝的罵名,臣等萬死難辭其咎啊!”
賈似道這一手“道德綁架”玩得爐火純青。他不談軍事,隻談孝道,直接搶占了道德製高點。
“臣懇請官家,立刻下旨,命神武軍與北伐大軍即刻止戈,原地休整,待國喪禮畢,再做定奪!”
話音未落,武將列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猛地跨出一步,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擊在掌心,發出一聲脆響。
“賈相此言,大謬!”
說話之人,乃是參知政事,江萬裡。
此人雖是文官,卻有一身錚錚鐵骨。他曆經三朝,創辦白鷺洲書院,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在士林中威望極高。他一生最恨的,便是對外軟弱、對內弄權的奸佞。
江萬裡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顫抖,他直視著賈似道,渾濁的老眼中射出兩道精光: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可因一人之喪,而廢國家百年大計?”
他轉向龍椅上的趙禥,聲音鏗鏘有力,如洪鐘大呂震徹朝堂:
“官家!靖康之恥,猶在昨日!先帝畢生之願,便是收複故土,洗雪國恥!如今金國已亡,隻餘殘孽苟延殘喘,這正是我大宋千載難逢的良機!”
“若此時收兵,無異於放虎歸山,一旦金人緩過氣來,再想滅之,難如登天!這才是真正的不孝!臣懇請官家,下旨嘉獎三軍,命顧王爺與諸將,乘勝追擊,畢全功於一役!以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瞬間點燃了主戰派的熱血。
“臣附議!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臣附議!請官家下旨,直搗黃龍,徹底掃平北患!”
一時間,朝堂上群情激憤,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賈似道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絲陰狠。他沒動,但他養的那些“狗”,動了。
“江大人!你這是要陷官家於不義啊!”
吏部尚書張道明跳了出來,一臉痛心疾首,仿佛江萬裡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先帝屍骨未寒,梓宮還在路上,你們就迫不及待想要建功立業?你們眼中,還有君父嗎?還有朝廷嗎?”
“不錯!”
宗正寺卿趙希緊隨其後,直接圖窮匕見,將矛頭指向了那個讓所有人都忌憚的名字:“顧淵手握神武軍,孟珙統領四十萬大軍,皆在千裡之外。如今新君初立,朝局不穩,這幾十萬虎狼之師若是在外久了……誰能保證他們沒有二心?萬一擁兵自重,甚至……黃袍加身,如何是好?”
這句話,像是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朝堂上的熱度。
誅心!
這是赤裸裸的誅心之論!
顧淵的威望,實在太高了。高到了讓這些文官夜不能寐,高到了讓他們感到窒息。
一個能率三千鐵騎滅國的武神,一個連先帝都敢當麵拒絕王爵的狂人,誰敢賭他的忠誠?
就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般響起。
“不僅如此……臣還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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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中丞王直,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