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寂靜,唯有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
楚天雄與蘇月夫婦的魂體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天地間,帶著滿足與不舍,墜入六道輪回。他們最後那一眼,飽含著對孩子的眷戀,以及對劍無塵那份無法言喻的感激。
雲芷水站在一旁,眼角的淚痕未乾。她看著那對父母為了能再擁抱孩子一次,甘願燃燒殘魂,獻祭本源,心中百感交集。修仙問道,求的是長生,是超脫,可凡塵中的這份至真至純的親情,卻比任何靈丹妙藥更能撼動人心。
劍無塵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應到了父母的離去,小小的臉上掛著淚珠,卻又咧開嘴,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朝著父母消失的方向抓了抓,仿佛想留住那最後的溫暖。
劍無塵低頭,目光落在嬰兒的臉上。他的眼神依舊淡漠,但那份亙古不化的冰冷中,似乎融化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拭去嬰兒臉上的淚水,動作生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耐心。
“你父母為你取名楚念,希望你此生平安喜樂,念念不忘他們的愛。”他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在林間清晰回響,“從今日起,你便叫楚念。”
說完,他頓了頓,仿佛在對懷中的嬰兒承諾,又仿佛在自言自語:“待本座之力複蘇,定會循著因果,於輪回長河中尋到他們,讓你們一家,再無離散之苦。”
懷中的楚念似乎聽懂了,竟咯咯地笑了起來,小手緊緊攥住劍無塵胸前的一縷衣衫,眼中閃爍著純淨的光芒,充滿了信任與依賴。
“隻是……”劍無塵微微抬頭,目光仿佛穿透了這片天地的穹頂,望向了那不可知的無儘虛空,“現在的這具凡人肉身,還是太弱了。若非如此,方才便可直接為他們重塑肉身,何須再入輪回受那輾轉之苦。”
他心念一動,嘗試著將自己的意誌延伸出去,去感知那個熟悉而遙遠的存在——他的劍,他的靈兒。
然而,就在他的意誌即將觸及這個維度壁壘的刹那,一股浩瀚無垠、卻又冰冷無情的天道意誌轟然壓下!這股力量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將他的感知死死地禁錮在這個世界之內,強行打了回來。
劍無塵的身體微微一晃,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天道……不允許我窺探這個維度以外的風景麼。”他收回意誌,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失望,“果然,還是太弱了。”
“噗——”
站在一旁的雲芷水,聽到這最後四個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太……太弱了?!
她瞪大了美眸,難以置信地看著劍無塵。這個自稱“本座”的徒兒,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一念之間,讓上百名修士化為齏粉;一指之下,點殺化神老祖;揮手之間,將傳承萬年的頂級魔門從地圖上徹底抹除,連地基都給你刨得乾乾淨淨!甚至連渡劫期老祖拚儘一切的自爆,都能被他輕描淡寫地壓縮成一個光點,然後歸於虛無!
這叫弱?!
雲芷水感覺自己數千年來的修仙認知,正在被眼前這個“凡人”徒弟碾得粉碎。彆人打架,那是刀光劍影,飛劍法寶滿天飛,神通對撞,靈力激蕩,打得山崩地裂。
可他呢?他甚至連真元都沒有!他直接調動的是她連理解都無法理解的“理”與“則”!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麵的戰鬥!
“徒兒……寒霄……不,劍無塵。”雲芷水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你……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樣才算‘強’?”
劍無塵抱著楚念,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淡淡地回應道:“手摘星辰,腳踏寰宇,一念開辟大千世界,一語重塑宇宙規則。現在的我,連讓兩個凡人靈魂重塑肉身都做不到,不過是能在這方小世界裡,略施懲戒罷了,與真正的強大,相去甚遠。”
雲芷水徹底沉默了。她明白了,自己與他的差距,已經不是修士與凡人之間的差距,而是螢火與皓月,不,是塵埃與整個星海的差距。他的“弱”,是站在俯瞰諸天萬界的角度,對自己暫時的“不便”做出的一種評價。
而她,連理解這種“不便”的資格都沒有。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前路漫漫,她不知道這趟旅途的終點在哪,但她知道,自己或許正在見證一個無法想象的傳奇。
三人一走,又是數月。
劍無塵滅掉血煞宗的事情,終究還是傳開了。雖然無人親眼目睹,但一個頂級魔門一夜之間人間蒸發,連帶著宗門所在的山脈都變成了一個光滑如鏡的巨坑,這種神跡般的手段,瞬間引爆了整個天元界。
無數宗門勢力派人前往查探,最終都隻得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血煞宗,是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偉力,從“存在”的層麵上直接抹掉了。
一時間,整個修真界風聲鶴唳,各種猜測甚囂塵上。有的說是上界仙人降罰,有的說是遠古神魔蘇醒,更有人懷疑是某個隱世不出的渡劫期老怪物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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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劍無塵,此刻卻像一個最普通的凡人父親,抱著孩子,與雲芷水一起,行走在天元界東域的一片繁華地界。
他身上的“絕靈之體”依舊存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份屬於大道本源的力量正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方式,與這具凡軀進行著更深層次的融合。他不再需要言出法隨,因為他的一舉一動,本身就在闡述著“理”。他的存在,就是法則的具象化。
這一日,他們行至一座名為“天神城”的雄偉巨城。
此城乃是東域第一大宗門——天神宮的屬地。天神宮傳承數十萬年,底蘊深厚,傳說中有超越渡劫期的“散仙”老祖坐鎮,是天元界真正的龐然大物。
他們剛一進城,便感受到了城中緊張而肅殺的氛圍。城牆之上,隨處可見身披金甲、氣息強橫的天神宮弟子巡邏,城中修士行色匆匆,臉上都帶著幾分凝重。
“看來這裡出事了。”雲芷水低聲道,她身為金丹長老,感知敏銳,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與煞氣。
劍無塵對此毫不在意,他隻是抱著楚念,尋了一家看起來最氣派的酒樓,徑直走了進去。
“客官,樓上雅間請!”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
然而,他們剛踏入大堂,一道囂張跋扈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站住!今天這‘醉仙樓’,我們少宮主包了!閒雜人等,速速滾出去!”
隻見一群身著天神宮服飾的年輕修士正簇擁著一個麵容倨傲、眼神陰鷙的錦衣青年。那青年修為不過築基後期,但眉宇間的囂張氣焰,比元嬰修士還要盛。他便是天神宮宮主的獨子,齊浩。
劍無塵置若罔聞,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抱著楚念往裡走。他的世界裡,隻有他想理會的事,和不想理會的人。
“耳朵聾了嗎?本少爺叫你們滾出去!”齊浩見狀,頓時勃然大怒。他在這天神城作威作福慣了,何曾被人如此無視過。
一名金丹期的護衛立刻上前,伸手便要推搡劍無塵,口中喝道:“大膽凡人,找死!”
雲芷水見狀,黛眉一蹙,正要出手,卻見劍無塵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
就在那護衛的手即將觸碰到劍無塵衣角的刹那,異變陡生!
那名金丹護衛的手,在距離劍無塵三寸之處,像是碰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無法逾越的牆壁,再也無法寸進。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順著他的手臂反卷而回!
“哢嚓哢嚓——”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那金丹護衛的手臂、肩膀、胸骨乃至全身的骨骼,在一瞬間寸寸斷裂!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整個人就變成了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七竅流血,生機斷絕。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這一幕,一個金丹真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連對方是如何出手的都沒看清!
齊浩也愣住了,隨即臉色變得猙獰無比:“你……你敢殺我天神宮的人?!”
劍無塵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他沒有看齊浩,而是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被驚動的楚念,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才抬起眼,用那雙淡漠得不含一絲情感的眸子,看向齊浩。
“聒噪。”
他隻說了兩個字。
但這兩個字,卻仿佛蘊含著天地間最本源的斥力。
齊浩以及他身邊的所有護衛,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轟在自己身上。
“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悶響,那些護衛如同被攻城錘正麵擊中的沙袋,一個個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酒樓的牆壁、梁柱之上,瞬間筋骨儘碎,血肉模糊,當場斃命!
唯有齊浩,被一股柔和些許的力量推得連退十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沒死,卻也嚇得魂飛魄散,褲襠一片濕熱。
“你……你到底是誰?!”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劍無塵沒有回答他,隻是抱著楚念,走到一張空桌旁坐下,對早已嚇傻的店小二說道:“上最好的米糊,溫的。”
那店小二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跑向後廚。
雲芷水歎了口氣,走到劍無塵身邊坐下,低聲勸道:“徒兒,這裡是天神宮的地盤,我們還是……”
“無妨。”劍無塵打斷了她的話,“我餓了,孩子也餓了。天塌下來,也得等我們吃完再說。”
他的語氣平淡至極,卻透著一股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狂傲。
齊浩又驚又怒,他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他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枚傳訊玉符,猛地捏碎!
“你死定了!我爹是天神宮宮主!我爺爺是天神宮太上長老!你殺了我們的人,天上地下,再無你容身之處!”他色厲內荏地嘶吼著。
劍無塵頭也沒抬,隻是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為楚念喂著剛送上來的米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雲芷水心中卻是一沉。天神宮,那可是真正的巨無霸,宮主是化神後期的大修士,太上長老更是渡劫期的存在。事情,鬨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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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轟——!!!”
一股恐怖絕倫的威壓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座醉仙樓!酒樓的木質結構在這股威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數十道強橫的氣息降臨,將酒樓團團圍住。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色龍袍、麵容威嚴的中年男子,正是天神宮宮主,齊天雄!他身邊,還跟著數位元嬰期的長老。
“浩兒!”齊天雄看到自己兒子狼狽的模樣,以及滿地的屍體,頓時目眥欲裂,殺氣衝天。
“爹!就是他!就是那個凡人殺的!”齊浩連滾帶爬地跑到齊天雄身邊,指著劍無塵尖叫道。
齊天雄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向劍無塵。他一眼就看出,劍無塵體內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可就是這個凡人,殺了他天神宮的金丹和元嬰護衛?
“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無故在我天神城行凶,殺我宗門弟子?”齊天雄強壓怒火,沉聲問道。他能坐上宮主之位,並非蠢人,知道此事定有蹊蹺。一個凡人能做到這種事,背後必然有無法想象的存在。
劍無塵終於喂完了最後一口米糊,用手帕為楚念擦了擦嘴角,然後才抬起頭,看向齊天雄。
“你兒子,擋了我的路,還想殺我。”他的回答簡單明了,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好一個擋了你的路!”齊天雄怒極反笑,“就算我兒有錯,你也不該下此毒手!今天,你若不給本座一個交代,本座便讓你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話音剛落,他化神後期的恐怖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如同山崩海嘯般向劍無塵壓去!整個酒樓的空間都開始扭曲,桌椅板凳瞬間化為齏粉。
雲芷水臉色煞白,在這股威壓下,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金丹運轉都幾乎停滯。
然而,處於威壓中心的劍無塵,卻依舊穩坐如山,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他懷中的楚念,更是安詳地睡著了,仿佛外界的一切都隻是清風拂麵。
那足以壓垮山嶽的威壓,在靠近劍無塵三尺範圍時,便如同春雪遇驕陽,悄無聲息地消融了。
“嗯?”齊天雄瞳孔一縮,心中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