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的夜晚來得迅疾而濃烈,仿佛一塊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黑絨布,驟然覆蓋了整片天地。白日的濕熱並未完全消退,反而與夜晚的涼意交織成一種黏稠的、無所不在的包裹感。小鎮邊緣,他們租下的那座簡陋木屋廊簷下,一小堆篝火成了唯一對抗黑暗與潮濕的光源和熱源,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乾燥的柴薪,發出劈啪的輕響,映照著圍坐幾人神色各異的臉龐。
老向導巴亞爾就坐在火堆對麵,他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下更顯滄桑,像是用雨林中古老的硬木雕刻而成。他默默地抽著一杆土製的煙鬥,煙霧辛辣而醇厚,與周圍彌漫的植物腐敗氣息、遠處傳來的不知名蟲豸的嗡鳴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種屬於雨林邊緣獨有的、令人心神不寧的韻律。
張驍撥弄著一根樹枝,火星隨著他的動作濺起,又迅速湮滅在黑暗中。他看似隨意,實則全身的感官都如同繃緊的弓弦,留意著巴亞爾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陳青梧安靜地坐在他身側,擦拭著她那柄樣式古樸的“古劍”,劍身在火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與她沉靜如水的眸子相映成趣。陸子銘則顯得有些焦躁,他不時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在巴亞爾和遠處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線的雨林黑洞之間遊移,仿佛急於從那片黑暗中解讀出隱藏的知識,又畏懼其中蘊含的未知。
“巴亞爾老爹,”張驍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蟲鳴,“關於那個辛奇峽穀,還有您白天提到的‘血色巨藤’……我們很想多了解一些。畢竟,我們打算明天進去看看。”
巴亞爾抽煙的動作頓住了,他抬起眼皮,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瞳孔映著火光,卻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帶著濃重當地口音的葡萄牙語緩緩說道:“年輕人,有些地方,是森林的禁地,是連美洲豹和森蚺都不敢輕易踏足的地方。辛奇峽穀……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他將煙鬥在鞋底磕了磕,煙灰簌簌落下。“那不是普通的藤蔓,”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吟誦的古老節奏,“它們會動……像蛇一樣,悄無聲息地靠近活物。顏色,是那種……暗紅色的,像凝固了很久的血,摸上去,甚至是溫熱的,像是在呼吸。”
陳青梧擦拭古劍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巴亞爾,輕聲問:“它們……以什麼為生?”
“血。”巴亞爾吐出一個冰冷的詞,篝火的暖意似乎瞬間被這個詞驅散了幾分,“任何活物的血。猴子,鳥,甚至不小心闖進去的貘……都會被它們纏住,越掙紮,纏得越緊,直到……”他做了一個收緊的手勢,乾瘦的手指關節發出輕微的聲響,“直到血液被吸乾,變成一副空蕩蕩的皮囊,掛在那些藤蔓之間,像是森林裡最詭異的裝飾。”
陸子銘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衣領,仿佛那無形的藤蔓已經纏繞到了他的脖頸上。“植物……吸血?這不符合已知的植物學特性……除非是某種極端變異,或者……”他喃喃自語,學術癖好讓他既恐懼又興奮。
張驍眉頭微蹙,他能感覺到身旁陳青梧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絲。他伸手,看似隨意地往火堆裡添了根柴,語氣依舊平穩:“聽起來很危險。那有人進去過嗎?除了那些動物。”
巴亞爾深深地看了張驍一眼,那眼神複雜,混合著憐憫、不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很多年前……在我還像你們一樣年輕,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也有一隊人,像你們一樣,帶著精良的裝備,滿懷信心地要進去。”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一段極其不願觸碰的往事,“他們說是科考,要找什麼……失落的瑪雅祭井。”
“瑪雅祭井?”陸子銘立刻抓住了關鍵詞,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是用於祭祀的‘聖井’cenote)嗎?瑪雅文明的核心區域主要在尤卡坦半島,但確實有學說認為他們的影響力或貿易網絡曾延伸至亞馬遜西部……”
巴亞爾擺了擺手,打斷了陸子銘的學術探討:“我不知道什麼尤卡坦,隻知道峽穀深處,確實有一個被藤蔓完全包裹的圓形石坑,很深,看不到底。我們部落的老人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群‘星外來客’留下的東西,他們帶來了會喝血的藤蔓,把它們種在那裡,然後就消失了。”
“星外來客?”張驍心中一動,與陳青梧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與他們在綠山神像底座發現的“星際錨點”坐標隱隱呼應。
“是的,傳說罷了。”巴亞爾似乎不願多談這個,將話題拉回了那支探險隊,“那隊人,六個,都很強壯,有槍。他們堅持要進去,我……我當時貪圖他們給的報酬,答應帶他們到峽穀入口。”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到了入口,那股腥甜的氣味就已經很濃了。我勸他們,不能再往前了。他們不聽,嘲笑我膽小。”
他拿起地上的水壺,猛灌了一口,渾濁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三天,我在外麵等了整整三天。沒有一點消息。第四天早上,我實在不安,壯著膽子往裡走了一段……然後,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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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再次停頓,篝火的光芒映照下,他的額頭上似乎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我隻看到了他們的攝像機,掉在入口不遠的地方,上麵……纏滿了細細的、紅色的藤須,像是在吮吸著什麼。我沒敢再往前,撿起攝像機就跑了回來。”他指了指木屋角落一個舊木箱,“後來,我把裡麵的東西洗了出來,隻有最後一段錄像……”
在張驍的示意下,巴亞爾猶豫再三,還是從木箱底翻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老舊數碼攝像機。他顫抖著手,按下了播放鍵。
屏幕很小,畫質粗糙,充滿了噪點。鏡頭劇烈地晃動著,伴隨著粗重得嚇人的喘息和驚恐的尖叫。畫麵裡,是一片昏暗的、被暗紅色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峽穀景象。突然,一條手腕粗細、如同活蛇般的藤蔓猛地從鏡頭一側竄出,纏住了一個隊員的腳踝,瞬間將他拖倒在地,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螞蟥,從岩壁、從地麵蜂擁而至,迅速將他包裹成一個不斷掙紮、縮小的紅色“繭”。槍聲胡亂地響起,打在一些藤蔓上,流出粘稠的猩紅汁液,但絲毫無法阻止它們的攻勢。最後,鏡頭猛地摔在地上,對準了上方被藤蔓交織覆蓋、隻剩一絲縫隙的天空,一隻蒼白的手無力地伸向那縷微光,隨即被更多的藤蔓覆蓋、拖走……錄像到此戛然而止,屏幕一片漆黑。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篝火旁。
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雨林永不停歇的嘈雜背景音。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錄像裡那絕望的尖叫和藤蔓蠕動的窸窣聲。
陸子銘臉色煞白,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陳青梧握緊了手中的古劍,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能感覺到自己掌心滲出的冷汗。即便是經曆過不少凶險場麵,這段錄像帶來的直觀衝擊和那種源自未知生物的、純粹的惡意,依舊讓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
張驍沉默地看著那已經黑掉的屏幕,目光深沉。他體內的“星際尋寶係統”在錄像播放期間,曾傳來極其微弱的、類似環境風險警示的波動,但並未提供具體信息,似乎這裡的某種力量乾擾了係統的精準判斷。他抬起頭,看向臉色同樣不好看的巴亞爾,沉聲道:“後來呢?再沒有人進去過?”
巴亞爾搖了搖頭,將攝像機緊緊抱在懷裡,仿佛那是什麼不祥之物:“沒有了。從那以後,辛奇峽穀就成了絕對的禁忌。部落裡的人寧願繞幾天的遠路,也絕不會靠近那裡半步。森林裡的動物也一樣,你們可以留意,峽穀方圓幾裡內,連鳥叫聲都比彆處少得多。”他看著張驍三人,眼神裡充滿了懇切,“你們……你們明天真的還要去嗎?那裡麵沒有寶藏,隻有死亡。那些藤蔓,它們不是植物,它們是活著的……詛咒。”
陳青梧輕輕吐出一口氣,將古劍歸入身邊的劍鞘,發出清脆的扣合聲。她看向張驍,眼神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與堅定,但深處仍有一絲未散的凝重。
張驍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頷首,隨即對巴亞爾露出一個談不上輕鬆、卻足夠堅定的笑容:“謝謝您的警告,巴亞爾老爹。您說的這些,對我們很重要。”他沒有直接回答去或不去,但話語裡的意思已然明了。
巴亞爾看著他們,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佝僂著身子走回了木屋的陰影裡,仿佛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
篝火依舊在燃燒,但氣氛已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來自那片未知的、被血色藤蔓統治的峽穀,來自那段記錄了瞬間毀滅的錄像,也來自老向導那飽含恐懼與無力的警告。
陸子銘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顫音低語:“會動的吸血藤蔓……瑪雅祭井……星外來客……這、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常規考古和生物學的範疇……”
張驍站起身,走到廊簷邊緣,望向辛奇峽穀方向那片比夜色更濃重的黑暗,目光銳利如鷹隼。“超出範疇,才更有意思,不是嗎?”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休息吧,明天,我們自己去看看,那裡麵到底藏著什麼‘詛咒’。”
陳青梧也站起身,默默開始檢查隨身攜帶的裝備,包括一些特製的驅蟲藥粉和密封容器。她的“天工係統”雖然受到乾擾,但基礎的物品分析和材料處理功能尚在,她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夜色更深,蟲鳴依舊,但在這片雨林邊緣的木屋旁,三個人的心,已經飛向了那片被死亡與傳說籠罩的禁忌峽穀,等待著黎明到來後,親自去揭開那血色謎雲背後的真相。前方的危險不言而喻,但那源自綠山神像的坐標,以及其中可能隱藏的、關乎更宏大謎團的線索,驅使著他們必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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