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17日清晨,西安北郊的刑場還浸在深秋的薄霧裡。一輛軍用卡車碾過結著白霜的土路,車鬥裡,25歲的萬紅莉被粗麻繩捆成“十字花”,手腕處的皮膚已被磨得泛紅。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領口歪在一邊,淩亂的長發被風掀起時,能看見脖頸上掛著的木牌——“流氓犯萬紅莉”五個黑字刺目,名字上那道紅叉像一攤凝固的血。
卡車停穩的瞬間,圍觀人群的嘈雜聲突然湧來。萬紅莉緩緩抬起頭,原本空洞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光亮,她望著遠處晨霧中的城牆輪廓,嘴角輕輕動了動。執行法官上前核對身份時,才發現她白襯衫口袋裡藏著半張揉皺的照片:那是她剛當護士時拍的,梳著齊耳短發,胸前彆著“市人民醫院”的工作證,笑容裡滿是對未來的期待。沒人知道,這個曾被病人稱作“白衣天使”的姑娘,為何會以這樣的方式走向生命終點。
第一章布告欄前的震動:死刑判決背後的疑問
1983年9月22日,西安鐘樓旁的布告欄前圍得水泄不通。幾個穿中山裝的乾部踮著腳念布告內容,人群裡的議論聲像煮開的水般翻騰:“才25歲?還是個護士?”“流氓罪判死刑?這得犯多大事啊?”
布告上的字跡是用毛筆寫的,墨跡還透著新鮮,“萬紅莉”三個字被紅筆狠狠劃了道叉,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從世上徹底抹去。家住附近的李大爺擠在最前麵,他眯著眼反複看布告上的出生日期,突然歎了口氣:“這姑娘我見過,前陣子還在醫院給我打針呢,手輕得很,怎麼就成流氓犯了?”
人群裡有人接話:“聽說她家裡天天開舞會,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跳舞,還聽靡靡之音!”這話一出,議論聲瞬間變了調,有人開始咒罵“傷風敗俗”,有人卻悄悄搖頭——在1983年的西安,“舞會”“靡靡之音”這些詞,像導火索般能瞬間點燃人們對“流氓行為”的警惕,可誰也說不清,一個護士的私人聚會,怎麼就夠得上死刑。
沒人注意到,布告欄角落貼著的《關於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那是半個月前全國人大常委會剛通過的文件。文件裡明確寫著,流氓犯罪集團首要分子可判死刑,可“流氓行為”的邊界在哪,沒人能說清。就像沒人知道,這份布告背後,藏著萬紅莉從白衣護士到死刑犯的48天人生墜落。
第二章病房裡的“異類”:愛美的護士與保守的時代
1983年7月,市人民醫院外科病房裡,萬紅莉正給3床的王大媽換輸液瓶。她穿著白色護士服,領口卻彆了個小小的珍珠發卡,頭發燙成當時少見的“大波浪”,發梢輕輕搭在肩膀上。王大媽看著她熟練的動作,笑著說:“小紅啊,你這頭發真好看,在哪燙的?”
萬紅莉手一頓,嘴角彎起:“就在巷口那家理發店,王大媽您要是想燙,我下次帶您去。”這話剛說完,旁邊整理病曆的護士長就咳嗽了一聲,眼神裡帶著警告。萬紅莉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
在醫院裡,萬紅莉是出了名的“異類”。彆的護士都穿平底布鞋,她卻踩著低跟皮鞋,走起路來噠噠響;彆人的護士服總是規規矩矩扣到領口,她卻偶爾會解開最上麵一顆扣子;休息時,彆的護士要麼織毛衣要麼聊家常,她卻抱著本外國畫報看,裡麵的模特穿著時髦裙子,她會悄悄用鉛筆在上麵畫圈。
和她同組的護士劉梅私下勸過她:“小紅,你彆總弄這些時髦玩意兒,院裡都有人說閒話了,說你‘思想不正’。”萬紅莉卻不以為然,她翻著畫報說:“愛美又不犯法,難道我們要一輩子穿灰衣服、梳辮子嗎?”
那時的萬紅莉不會想到,她口中的“愛美”,會在兩個月後成為“道德敗壞”的證據。她更不知道,自己租住的那間舊式裡弄房子,早已被鄰居的目光悄悄盯上。
第三章周末舞會:裡弄深處的“靡靡之音”
萬紅莉的家在城南的一條老巷裡,是父母留下的一間15平米的平房。1983年8月的一個周六晚上,巷子裡的燈剛亮,她家的窗戶就透出暖黃的光,鄧麗君的《甜蜜蜜》順著窗縫飄出來,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顯眼。
“小聲點,彆讓鄰居聽見!”朋友張強把磁帶音量調小,手裡還拿著一本翻得卷邊的《大眾電影》,封麵上是劉曉慶的照片。萬紅莉端著一盤瓜子從廚房出來,笑著說:“怕什麼,咱們就是聊聊天、跳跳舞,又沒乾什麼壞事。”
那天晚上,屋子裡擠了七八個人,有醫院的同事,有張強帶來的朋友,還有兩個萬紅莉通過畫展認識的青年。有人帶來了港台歌曲磁帶,有人揣著偷偷複印的詩歌,大家圍坐在小桌旁,喝著糖水,聊著電影裡的情節。後來有人提議跳舞,萬紅莉把桌子挪到牆邊,張強拉起手風琴,大家踩著節奏跳“慢三步”,偶爾有人跳得近了,肩膀碰到一起,會引來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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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注意到,巷口的黑暗裡,鄰居趙阿姨正貼著牆根站著,耳朵湊向萬紅莉家的方向。趙阿姨是街道辦的積極分子,自從上個月看到有不同的男人進出萬紅莉家,就一直留意著。今晚的音樂聲、笑聲,在她聽來全是“不正經”的證據,她掏出小本子,在上麵記著:“8月13日,萬紅莉家聚會,男女混雜,聽靡靡之音,跳舞至深夜。”
那時的萬紅莉,還沉浸在聚會的快樂裡。她和朋友聊起未來,說想攢錢買台錄音機,還想跟著畫報學做連衣裙。她不知道,趙阿姨的小本子,會在一個月後變成舉報信,將她推向深淵。
第四章嚴打風暴:舉報信與深夜逮捕
1983年9月6日,西安的街頭突然多了很多戴紅袖章的聯防隊員,廣播裡反複播放著“嚴厲打擊刑事犯罪”的通知。萬紅莉在醫院上班時,聽護士長說,昨天派出所一下子抓了十幾個“可疑分子”,有偷東西的,有打架的,還有一個是因為“跟多個女人搞對象”。
萬紅莉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沒往自己身上想。直到9月9日淩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誰啊?”她揉著眼睛問。門外傳來粗啞的聲音:“查戶口,開門!”
萬紅莉披上衣裳,剛打開門,兩個穿便衣的男人就擠了進來,亮出手銬:“萬紅莉,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人舉報你涉嫌流氓活動,跟我們走一趟!”她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冰涼的手銬鎖住,疼得她叫出了聲。
隨後,另外幾個警察開始搜查屋子。他們翻出了萬紅莉的日記、信件,還有那本外國畫報和幾盤港台磁帶。“這是什麼?”一個警察拿起磁帶,眉頭皺起來。萬紅莉急著解釋:“就是普通的歌曲,不是壞東西!”可沒人聽她的,那些東西被裝進一個黑袋子裡,成了“罪證”。
被押上警車時,萬紅莉看到巷口站著幾個鄰居,趙阿姨也在其中,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車開動的瞬間,萬紅莉突然明白,是有人舉報了她。她望著窗外熟悉的街道,心裡滿是疑惑:不就是聚個會、跳個舞嗎?怎麼就成了流氓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