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浦東那個高檔小區附近的一家會員製茶舍，隱秘而安靜。
魏東明是帶著滿心警惕和最後一絲僥幸來的。收到那條約見的匿名短信時，他幾乎魂飛魄散。短信沒有落款，隻說“欲知生路，午後三點，清風茶舍竹韻間，過期不候”。他反複思量，最終對未知生路的渴望壓倒了恐懼。他沒告訴任何人，喬裝改扮，像個賊一樣溜出小區，繞了好幾圈才敢走進這家茶舍。
竹韻間是個獨立的包間，推開移門，隻見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背影挺拔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專注地看著牆上的一幅水墨畫。室內焚著淡淡的沉香，紫砂壺裡的水剛剛沸騰，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魏先生，請坐。”男人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魏東明的心猛地一沉。這聲音……他聽過！雖然沒接觸過，但絕不會認錯！是陳默！天義集團的陳默！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落腳點？難道……那條短信是他發的？那個“關心他安全的朋友”是陳默？！
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讓他僵在門口，進退兩難。
陳默終於轉過身。他的麵容比魏東明記憶中的更加清晰深刻，眉宇間的銳氣收斂了一些，卻沉澱出更深沉的威勢。那雙眼睛平靜地看著魏東明，沒有逼迫，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太多的情緒，卻仿佛能洞悉人心最隱秘的角落，讓魏東明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毫無秘密可言。
“既來之，則安之。”陳默走到茶案後坐下，開始燙杯、溫壺、置茶，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感，“魏先生奔波勞頓，喝杯茶，定定神。”
魏東明喉嚨發乾，四肢僵硬地挪到茶案對麵，隻敢坐了半邊凳子。他看著陳默那雙穩定而有力的手，泡茶時仿佛在掌控著某種無形的節奏，連帶著這間屋子的空氣都似乎被他所主導。
“陳……陳先生……”魏東明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沒想到……是您。”
“很意外？”陳默將第一泡茶湯斟入品茗杯，推到魏東明麵前，茶香氤氳，“我以為，魏先生離開h市時，就該想到，上海灘雖大，能讓你暫時喘口氣的地方，未必能讓你永遠藏下去。更何況，給你指路的人，未必安著好心。”
魏東明手一抖，差點打翻茶杯。陳默連他收到“旅行指南”短信的事都知道？！
“陳先生，我……我隻是……”他語無倫次，想辯解，卻發現任何說辭在陳默那平靜的目光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用急著解釋。”陳默端起自己那杯茶，輕輕嗅了嗅茶香，“你為什麼來上海，王哲跟你說了什麼，你害怕什麼，我大概能猜到。影鬼開口，錦繡山莊暴露，你這條‘橋’自然也就不穩了。王哲是不是告訴你，疤臉是棄子，讓你自己掂量？”
魏東明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浸濕了內衣。陳默的話，一字一句，都像重錘敲在他的心坎上，將他最深的恐懼赤裸裸地揭露出來。
“王哲這個人，用人時是寶，棄人時是草。你跟了他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更清楚。”陳默放下茶杯，目光如實質般落在魏東明臉上，“你現在就像驚弓之鳥，跑到上海，以為能躲一時，可你想過沒有，王哲的‘清潔組’能去滇南找疤臉，就不能來上海找你？你對他知道多少？他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你經手了多少？你覺得，他會放心讓你這個活賬本，在外麵自由自在？”
每一個問題，都讓魏東明的恐懼加深一分。他當然想過，日夜煎熬地想！
“我……我沒有選擇……”魏東明聲音顫抖，帶著絕望。
“選擇，一直都有，就看你能不能抓住。”陳默身體微微前傾，那股無形的壓迫感驟然增強，他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王哲給你的選擇，是死路，或者當一條隨時可能被拋棄的狗。而我，可以給你另一條路。”
魏東明猛地抬頭，眼中混合著難以置信和最後一絲掙紮的火苗。
“天義和黑金會的過節，你也清楚。王哲想動天義，就得付出代價。”陳默眼神銳利如刀，“你，就是代價的一部分。但如果你夠聰明，願意配合，你也可以成為擺脫過去、重獲新生的那部分。”
“配合？我……我能做什麼？”魏東明心臟狂跳，既害怕這是一個更大的陷阱，又無法抗拒那絕境中透出的一線微光。
“很簡單。把你知道的，關於黑金會在上海的生意網絡，尤其是近期的重要動向，比如……下周要走的那批‘特彆’的貨，告訴我。”陳默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作為交換，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一筆足夠你隱姓埋名生活的錢，送你去一個王哲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魏東明瞳孔驟縮。陳默連那批“貨”都知道？！這可是黑金會近期的核心機密之一！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我……我不知道細節……真的！”魏東明下意識地否認，這是多年為黑金會做事養成的本能。
陳默笑了，那笑容很淡，卻讓魏東明感到刺骨的寒意。
“魏先生，我既然坐在這裡，跟你開這個口，就不是來聽你敷衍的。”陳默的語氣陡然轉冷，整個房間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王哲已經對你動了殺心，區彆隻是早一天晚一天。而我，至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可能。是繼續抱著你那點僥幸心理，等著被‘清潔組’找到，沉進黃浦江，還是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你自己選。”
他不再說話，隻是重新拿起茶壺，緩緩注水，水流的聲音在寂靜的包間裡格外清晰，像是在為魏東明倒計時的生命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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