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魏東明的心口和肩頭。陳默不再言語，隻是那專注而緩慢的注水動作，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茶壺口傾瀉出的透明水流，在魏東明眼中，幾乎成了自己生命流逝的具象。
魏東明的冷汗不再細密，順著脊背、鬢角往下流。他又冷又熱，格外煎熬，陳默平靜卻洞悉一切的眼睛，讓他藏不住任何心思。
他掙紮著，內心深處對王哲長久以來的恐懼和服從，與眼前赤裸裸的生存危機激烈碰撞。
他知道陳默說的是事實，王哲絕不會放過一個可能泄露秘密的“活賬本”。“清潔組”的作風他太清楚了，乾脆利落，不留痕跡。滇南的疤臉是死是活跟自己關係不大，但下一個，很可能就是自己。
可是，背叛王哲，投靠陳默……這無異於從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跳進另一片看似平靜、卻可能隱藏著更深漩渦的深海。陳默和天義集團真的能對抗盤根錯節的黑金會嗎？萬一失敗，自己會死得更慘。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過去。魏東明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咚咚”聲，像是戰鼓在催命。
陳默注完了水，將茶壺輕輕放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這聲音像是一把鑰匙，輕輕捅開了魏東明最後那點搖搖欲墜的心防。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終於嘶啞著擠出一句話：“我……我憑什麼相信你？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事後一樣會……”
“你不需要相信我。”陳默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自信，“你隻需要相信現實。現實是，王哲已經視你為隱患，隨時可以清除。現實是，我知道你藏在浦東的落腳點，知道你聯係不上境外號碼，知道你走投無路。而我，坐在這裡，給你一個交易的機會。”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再次撲麵而來，但他的聲音卻放得更緩，更清晰，每一個字都敲打在魏東明瀕臨崩潰的神經上：“我不需要事後滅你的口。你對我來說，活著，並且持續提供有價值的信息，遠比一具屍體有用。我要對付的是王哲和黑金會，不是你這個嚇破了膽的中間人。你的新身份、新生活，對我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就能安排的小事。但對你，是唯一的生路。”
魏東明怔怔地看著陳默。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種奇特的矛盾氣質，既有江湖大佬的殺伐決斷，又有頂級商人的精明算計，更深處，似乎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冷酷的坦率。他並不掩飾自己的利用意圖，卻又給出了一個在絕境中看起來最“合理”、最有“保障”的交易方案。
是啊，自己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繼續搖擺，隻有死路一條。王哲的冷酷他早已領教，而陳默……至少此刻，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可以抓住的許諾。
求生的本能，終於徹底壓倒了恐懼和猶豫。
魏東明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頭，癱軟在椅子裡，臉色灰敗，但眼神裡那最後一點掙紮的火苗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命般的空洞，以及一絲扭曲的、抓住救命稻草後的釋然。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那批貨是……南非走私來的黃金和鑽石，走特殊渠道，也就是走私來的，鑽石品質極高，市麵上罕見，船的編號是x739，掛巴拿馬國旗，但實際上控製權在黑金會旗下的黑石貿易有限公司手裡……預定下周三，不，是下周二深夜，十二點左右，靠泊外高橋五期碼頭西側三號泊位……
一旦開了口，後麵的話似乎就順暢了許多，恐懼化作了某種破罐破摔的傾訴欲。他將所知的核心信息和盤托出：接應的具體人員及其幾名骨乾的特征、接頭暗語、貨物進入保稅倉後的臨時存放區域、預定停留時間不超過四小時，以及後續分裝轉運的幾條可能路線……
陳默聽完，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節奏平穩，聽不出情緒。他沒有追問細節，顯然魏東明的供述已經精準命中了他要的核心，不是貨物本身，而是它的軌跡與命脈。
“很好。”他緩緩開口，聲音裡聽不出絲毫得意，隻有一種任務推進的平靜，“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核實。若有半句虛言，你知道後果。”
魏東明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嘴唇動了動，卻沒敢再多說一個字。他能做的，隻剩把自己的命運徹底交出去。
陳默拿出手機，指尖快速敲擊屏幕，發出一條簡短的指令。沒有多餘的寒暄，隻有冰冷的部署：“通知人員，鎖定x739號船，無需潛伏，無需截貨。備好深水炸彈和高溫熔斷設備，目標外高橋三號泊位附近海域，貨物離岸前，務必徹底銷毀，不留半點殘骸。”
電話那頭不知回應了什麼，陳默隻是看了一眼，便將電話關閉。
他抬眼看向魏東明，目光掃過他灰敗的臉，語氣依舊平淡：“你的新身份已經在辦，兩小時後有人來接你，去東南亞待半年，等風頭過了再安排後續。”
魏東明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好的好的，謝謝陳先生，謝謝陳先生！”
雖然他不知道陳默接下來的動作，但他接下來要乾什麼也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了。
陳默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椅上的男人，指尖劃過桌麵的水漬，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接下來的事情，跟魏先生沒有關係了，在東南亞，生與死，就看你自己了。”
魏東明現在哪還管彆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活著不是嗎？
陳默離開了，回到了酒店。
“怎麼樣？”劉遠見陳默回來，出聲問道。
陳默將外套脫掉掛在衣架上，說道：“該說的都說了，晚上等信吧。我把消息發給梁永年了，我們不管了，讓他們去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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