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事這麼多年,周京辭太知道怎麼往季硯深心窩子裡捅刀了。
哪兒最疼,他就往哪兒戳。
季硯深的人生,仿佛生來就是顧南淮的對照組,活在其光芒的陰影之下。
顧家是底蘊深厚的老錢世家,顧南淮是在全家人愛與期盼下降生的天之驕子;而他,卻是連親生父親都不屑一顧的季家邊緣人。
成年後,連他唯一一見鐘情的姑娘,心裡也早就有了顧南淮的位置。
他對顧南淮的羨慕、嫉妒,最終演變為奪妻之恨。
如今,向這輩子最不願低頭的人低頭,無疑是命運對他最殘忍的嘲諷。
即便,他以利益交換,在商言商之名安慰自己……
季硯深麵不改色,徑直走向座位,身後跟著幾名團隊成員。
他步履沉穩,唯有眼尾那一抹猩紅,泄露了此刻內心裡的翻江倒海。
周京辭捕捉到這一點,下頜線倏地繃緊,在心裡罵了一聲“操”。
但這瘋批,一點兒都不值得他同情!
過往那點兄弟情分,也權當是喂了狗!
他一把拉開椅子,木質椅腳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聲響,重重坐了下去。
“北歐的項目,你全拿走。”周京辭指關節叩著桌麵,聲音壓得很低,“周家那些東西,你現在交出來。”
季硯深眼皮都沒抬一下,“已經全部交給顧南淮了。”
“你特麼——!”周京辭一掌拍在桌麵上,震得茶杯一跳,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季硯深,你夠狠!”
他盯著對麵那張蒼白卻冷硬的臉,一股邪火直衝頭頂。
“我他媽當初就不該一次兩次把你從閻王殿裡撈回來!”眼底的怨憤幾乎要溢出來。
那都是能一擊斃命、讓周家萬劫不複的東西,他竟然全都拱手送給了顧南淮。
從今往後,周家在這四九城裡,就得看顧家的臉色過日子!
周京辭盯著對麵的人,如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
他早知道季硯深是柄鋒利的雙刃劍,卻一直自信地以為,自己會是控住他的那把劍鞘。
沒想到,這劍尖到底還是調轉過來,捅向了他。
季硯深低頭,用左手笨拙地點了支煙,吸了兩口,灰白的煙霧模糊了他冷白的麵容。
“事到如今,說這些沒意思。”
他撣了撣煙灰,聲音聽不出情緒,“周家野心太大,樹大招風,收斂點,是好事。”
周京辭咬牙切齒,“我謝謝你!”
季硯深沒再應聲。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顧南淮與季棠走了進來,將多份協議置於桌麵。
季硯深用那隻尚不靈活的左手,在每一份文件上,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筆落下,他與周家,自此兩清。
周京辭帶著自家那份協議,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會議室隻剩下季硯深、顧南淮與季棠。
“後續台前的業務,由我姐打理,跟你對接。”季硯深看著顧南淮,語氣平淡,“我準備帶季清晏去瑞士,以後,在那邊定居。”
瑞士。
季棠喉嚨一哽。
那是們那個混賬父親帶著私生子飛機失事,屍骨無存的地方。
也是阿深心底,一道從未愈合、潰爛發膿的舊傷。
顧南淮目光在他蒼白的麵容上停留一瞬,沒有多餘的話,隻淡淡頷首。
“好。”
他們各自散去。
……
雪後初霽,陽光照在積雪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住院部門口,葉嬋筆直地跪在冰冷的雪水裡,寒風卷著濕氣,凍得她麵色通紅,嘴唇發紫。
她費儘周折才打聽到,季硯深帶著晏晏住在這裡。
這時,一輛黑色邁巴赫疾馳而來,碾過路麵的坑窪,臟汙的泥漿“嘩”地濺起,潑了她一身。
車子在前方停下。
葉嬋沒有起身,膝蓋在雪水裡踉蹌著挪動,撲到車門前,手指死死扒住車窗邊緣,聲音嘶啞。
“季哥!我求求你……讓我見見晏晏,就見一麵!我求求你!”
褲子早已磨破,膝蓋滲出的鮮血混著泥濘的雪水,她卻像感覺不到任何的疼意。
車內,季硯深垂首,指腹按壓著太陽穴,聲音冷得像堅冰。
“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