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皮影古巷,順著布滿陶片的山路向南行走五十三天,隊伍在一座冒著青煙的古窯前停了下來。
窯場坐落在黃土坡上,十幾座龍窯像臥龍般依山而建,窯口堆著剛出窯的陶器——
有粗陶的水缸,有細瓷的碗碟,還有刻著花紋的陶俑,陶土的腥氣混著鬆木燃燒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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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匠們赤著腳在泥地裡踩土,黏土在他們腳下漸漸變得柔韌,拉坯輪轉動的“嗡嗡”聲,混著窯工的號子,像首厚重的歌謠。
當地的老窯主陶伯說,這是“陶土村”,村裡的陶土是“活泥”,燒出的器物藏著“土魂”,能感知人的氣息——新陶會隨主人的手溫變得溫潤,
老陶能映出使用者的生活痕跡,據說最古老的那隻“全家福陶甕”,能在月圓之夜發出家人的談笑聲,連百年前的家常話都能隱約聽見。
可這半年來,陶器越來越容易碎裂,有的剛出窯就布滿裂紋,連最厚實的“醬釉缸”都失去了韌性——
本該能盛水三年不滲的陶甕,現在裝一次水就漏,像被蟲蛀過的木頭。
住在窯邊的老陶娘陶婆婆,正坐在拉坯輪旁,手裡捧著塊陶土揉捏,泥塊在她掌心硬得像石塊,她對著開裂的陶碗歎氣:
“以前這活泥在手裡會喘氣,拉坯時能順著指尖遊走,燒出的陶甕能當鼓敲,聲兒渾厚得能傳半裡地。
現在倒好,泥裡全是沙礫,昨天給鎮上的酒坊燒的酒壇,剛裝酒就漏了滿地,掌櫃的以為我偷工減料,唉,這把老骨頭怕是揉不動好泥了。”
艾琳娜走到龍窯前,拿起一塊廢棄的陶片。陶片的斷口處能看到細小的沙粒和氣泡,不像活泥燒成的那樣細密,她湊近聞了聞,
陶土的腥氣裡混著股機油味,與村外堆著的水泥袋相似。她用指尖刮下一點陶粉,粉末粗糙刺手,沒有活泥該有的細膩感,像被暴曬過的乾土。
“不是手藝潮了,是‘土魂被嗆住了’。”她指著窯場旁的采石場,機器轟鳴著炸開山體,碎石混著水泥漿流進陶土坑,
“這些‘速凝料’是外來的建材商帶來的,他們覺得傳統製陶‘效率低’,用水泥混合陶土製坯,用煤塊代替鬆木燒窯,還把廢陶扔進活泥坑,汙染了陶土的靈性,
土魂靠的是活泥的天然黏性與鬆木火的溫潤滋養,被水泥的‘硬氣’一嗆,就像被堵住了呼吸,自然捏不出柔韌的坯,也燒不出堅韌的陶。”
小托姆蹲在陶土坑邊,看著渾濁的泥漿。泥漿裡混著許多碎石和塑料碎片,他抓起一把活泥,很快就在掌心散開,不像記憶中那樣能捏成緊實的泥團。
“這根本不是用心養的泥!”他想起在蠟染工坊見過的藍靛發酵,“真正的活泥要‘三泡三曬’,讓雨水自然浸潤,這泥裡的碎石,是建材商炸山時混進來的,製陶的人肯定沒篩過泥!”
陶伯扛著新挖的活泥,帶眾人往村後的“養泥池”走。池裡的活泥呈深褐色,柔軟得像綢緞,陶匠們製陶前,都會在這裡捶打泥料,說要讓陶土記住人的力道。
以前池邊總圍著踩泥的人,號子聲能驚起池邊的青蛙,現在的養泥池,邊緣被推土機挖得坑坑窪窪,池底沉著許多水泥塊,活泥被染成了灰黑色,像被攪渾的墨汁。
“是上個月來的建材商乾的,”陶伯用木槌捶打著硬泥塊,聲音裡帶著氣憤,“他們說活泥‘黏性差’,逼著我們用水泥製陶,
還說這池子‘占地方’,想把它填了建磚窯,要不是陶婆婆抱著祖傳的陶輪擋在池邊,這池早就成平地了!”
養泥池的旁邊,有眼“潤泥泉”,泉水帶著淡淡的土腥味,能讓活泥保持最佳濕度,製出的陶坯不易開裂。以前陶匠們開窯前,都會用泉水和泥,說能借泉水的靈氣,讓陶器長出“會呼吸的毛孔”。
可現在的潤泥泉,水麵漂著層油汙,泉邊堆著許多廢棄的煤塊,泉水被染成了渾濁的黑色,連水底的鵝卵石都蒙著層厚厚的泥垢。
“人心太貪,連地裡的靈氣都要毀。”陶婆婆撫摸著池邊的老陶輪,輪盤上的紋路被磨得發亮,
“我年輕時跟師父學製陶,一塊泥要捶打千遍,一隻碗要拉坯七次,燒窯時要守著窯火三天三夜,看火苗的顏色定火候。
現在的人,一天能出百隻碗,賣出去就不管結實不結實,哪裡知道,土魂認的不是數量,是手上的力道和心裡的虔誠啊。”
艾琳娜讓小托姆把星落之野的露水倒進潤泥泉,露水與汙水相遇,發出“咕嘟”的聲響,油汙化作泡沫浮起,
煤塊和水泥袋的碎片被露水卷著漂向池外,化作無害的粉末,泉眼重新冒出清澈的水流,水底的鵝卵石映出淡淡的陶紋,像被擦亮的陶珠。
她又將平衡之樹的葉片埋進養泥池,葉片化作銀綠色的光帶,順著泥漿蔓延,灰黑色的活泥重新變得溫潤,碎石和塑料碎片被泥包裹著沉向池底,化作陶土的養分;
建材商堆在窯場的水泥袋突然“劈啪”作響,水泥全部變成了細膩的陶土,煤塊變成了鬆木塊,堆在龍窯前像座小山。
隨著光帶的流動,土魂的身影在陶坯間顯現——
是個赤著腳的老者,手裡拿著塊發光的陶泥,他把泥抹在開裂的陶器上,裂紋立刻愈合,粗糙的表麵變得光滑,像被歲月溫柔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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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著采石場的方向揮了揮手,那裡的機器自動停止運轉,炸碎的山體重新合攏,長出翠綠的草木,商人們紛紛拿起木槌,跟著陶伯學捶打泥料,臉上的浮躁變成了專注;
他又朝龍窯吹了口氣,那隻“全家福陶甕”突然發出嗡鳴,甕身上的花紋漸漸清晰,浮現出百年前一家人製陶的畫麵——老人捶泥,青年拉坯,孩童在旁捏小陶人,像在重現往日的溫馨。
“土魂在教我們怎麼製陶!”小托姆興奮地拍手,隻見酒坊掌櫃的身影出現在光帶裡,他正抱著修複好的酒壇裝酒,陶壇滴水不漏,酒香混著陶土的氣息格外醇厚;
那個用水泥製陶的年輕人,正蹲在潤泥泉邊,用泉水和泥,說“還是老法子製的陶有靈氣,能留住東西的本味”。
陶婆婆走到養泥池邊,抓起一把活泥放在拉坯輪上,腳踩輪盤轉動,嘴裡唱起了製陶歌:“活泥軟,活泥香,捶成泥團轉成漿,輪兒轉,手兒忙,捏出人間好模樣……”
歌聲裡,陶泥在她指間漸漸成型,原本鬆散的泥團變成了一隻敞口陶碗,碗沿的弧度流暢自然,碗底還捏出朵小小的蓮花紋,仿佛下一秒就會開出花來。
陶匠們重新忙碌起來,有人去養泥池取泥,有人在泉邊和泥,有人教孩子們捏陶,建材商的夥計也加入進來,說要學傳統製陶法,“機器做不出土魂,還是手裡的陶泥能傳情”。
離開陶藝古窯時,夕陽的金光灑在新出窯的陶器上,陶甕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像時光在靜靜佇立。
拉坯輪轉動的“嗡嗡”聲混著陶匠們的談笑聲,像首關於大地的歌謠,順著風飄向遠方。
陶婆婆送給每個人一隻小巧的陶杯,杯身上刻著個“土”字,杯底印著潤泥泉的紋路:
“這杯子能幫你記住大地的力量,以後用它喝水,就會知道,萬物都來自泥土,最終也會回歸泥土,急不得。
記住,好陶器要用心做,就像人要用心活,泥揉得勻,陶才堅,心放得平,日子才穩。”
小托姆的日誌本上,畫下了開裂的陶器和溫潤的陶碗,旁邊寫著:
“土魂的平衡不是隻有堅硬,是知道剛柔相濟才得長久,像陶土一樣,既要有烈火焚燒的堅韌,也要有入水不腐的包容。
就像這窯場,陶器會碎,陶土會枯,可隻要有人願意守住潤泥泉的清、養泥池的活,土魂就永遠不會被嗆住,那些藏在陶裡的記憶,總會在陶紋的流轉中,透出最踏實的力量,
告訴大家,真正的根基從不是炫目的雕琢,是融入大地的質樸,是哪怕經曆烈火焚燒,也能保持本心的純粹,讓每一件陶器,都成為大地寫的詩。”
他把陶杯放進背包,陶土的厚重觸感,像握著一塊不會冷卻的大地之心。
回望陶藝古窯,暮色中的龍窯仍在冒著輕煙,養泥池的水聲在夜色裡流淌,潤泥泉的光芒像顆埋在土裡的陶珠,滋養著每一寸陶土、每一件陶器。
艾琳娜知道,這裡的陶器不會再輕易碎裂了,土魂的蘇醒與陶匠們的堅守,會讓古窯永遠燒製出帶著呼吸的陶器,就像那些藏在大地裡的智慧,無論時代如何追求速成的堅固,
隻要有人願意慢下來,用心去揉,去燒,就總能在陶土與火焰之間,找到屬於自己的根基,讓每一件陶器,都成為會說話的大地,訴說著沉澱的厚重與永恒的生機。
下一站會是哪裡?
或許是孕育生命的山穀,或許是承載記憶的河畔,又或許,是某個正在被陶土溫柔包裹的角落。但無論去哪裡,他們都帶著陶藝古窯的啟示:
真正的回歸,從不是對過去的複刻,是在與大地的連接中守住本心,是讓每一把陶土都帶著對自然的敬畏,每一次燒製都藏著對生命的理解,就像土魂的守護,
不是讓陶器永不破碎,是讓每個製陶人都相信,隻要心與大地相連,哪怕是最簡單的陶碗,也能在時光裡盛起永恒的生活,溫暖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常與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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