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老牧民坐在羊毛堆旁,正用紡錘紡線,毛線在指間纏繞成縷,空氣中浮動著羊毛的膻香與植物染料的清苦——這裡便是以手工織毯聞名的“地毯營”。
營門口的老氈房前,坐著位正在梳毛的老漢,姓毯,大家都叫他毯老爹。他的手掌被羊毛磨出毛茸茸的繭子,
指縫裡嵌著各色毛線的碎屑,卻靈活地用鐵梳將混著駝毛的羊毛梳理蓬鬆,纖維在陽光下閃爍如碎金。見眾人走近,他舉起一把混紡毛線:
“這羊毛要摻三成駝毛,駝毛抗寒、羊毛柔軟,織出的地毯能在零下三十度的夜裡當褥子,二十年不起球,現在的化纖地毯看著花哨,卻悶得人出汗,三年就起靜電。”
艾琳娜俯身撫摸一塊剛織好的地毯,毛線的紋路裡藏著細碎的沙粒,幾何圖案在光下變幻出深淺層次,忍不住問:“老爹,這裡的織毯手藝傳了很久吧?”
“一千三百年嘍,”毯老爹指著營地後的羊群,“從唐朝時,我們毯家就在這戈壁遊牧織毯,
那時織的‘星圖毯’,能根據圖案辨認方向,商隊帶著它走絲綢之路,迷路了就看毯上的北鬥。
我年輕時跟著師父學織毯,光練配色就練了五年,師父說毛線是有記憶的,要讓顏色跟著星辰走,才能讓地毯藏住戈壁的日月精華。”
他歎了口氣,從氈房角落的羊皮袋裡取出幾卷泛黃的毯譜,上麵用礦物顏料畫著地毯的紋樣、染料的配方,標注著“冬毯需加重駝毛”“夏毯要摻二分棉線”。
小托姆展開一卷毯譜,羊皮紙已經變得油亮,上麵的星圖紋樣精確如羅盤,
還畫著簡單的工具圖,標注著“紡錘需棗木做”“染料要曬足十日”。“這些是織毯的秘訣嗎?”
“是‘毯經’,”毯老爹的兒子毯星抱著一捆染好的毛線走來,毛線在他臂彎裡如彩虹般流轉,
“我爺爺記的,哪群羊的毛適合織密毯,哪季的植物染色最牢,都寫得清清楚楚。還有這毛線的粗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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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毯譜上的批注,“是祖輩們用手指撚著試出來的,粗了顯笨,細了易斷,要像戈壁的風沙,密而不沉。”他指著最舊的一本,紙頁邊緣已經磨損發黑,
“這是元朝時的,上麵還記著沙暴年怎麼省毛,說要把碎毛線拚成‘補花毯’,既能擋風又能識路。”
沿著綠洲的邊緣往營地深處走,能看到不少廢棄的織毯架,地上散落著打結的毛線,牆角堆著乾涸的染料罐,隻有幾處仍在忙碌的氈房裡,
還飄著茜草與蘇木的氣息,老婦人們正用綜線穿梭織毯,木梭撞擊的“噠噠”聲與駝鈴聲交織。“那座是‘祖帳’,”毯老爹指著營地中心的大氈房,
“營裡的老人們輪流守著,說不能讓這門手藝斷了。我小時候,全營人都圍著羊毛轉,剪毛時唱牧歌,染色時比眼力,
晚上就在氈房裡聽老人講張騫帶毯通西域的故事,哪像現在,年輕人都去城裡買機織毯了,營裡靜得能聽見毛線落地的聲響。”
織毯架旁的染缸還盛著靛藍色的染液,羊毛在缸裡慢慢變深,牆角的植物染料堆成小山,有茜草的紅、紫草的紫、黃檗的黃,
旁邊的石臼裡還杵著未碾的染料根莖,散發著草木的澀味。“這毛線要‘三染三曬’,”毯老爹撈起一把染好的藍線,色澤如夜空般沉靜,
“植物染的色能隨光變,陽光強時深,月光下淺,化學染的線看著勻,卻沒這股子會呼吸的活氣。
去年有人想把染缸換成染色機,被老人們攔下來了,說這是營裡的根,不能動。”
正說著,戈壁上來了幾個開越野車的人,拿著放大鏡檢查地毯,嘴裡念叨著“密度參數”“出口標準”。“是來收地毯的商人,”
毯星的臉色沉了沉,“他們說手工毯圖案不對稱,要我們用電腦設計,還說要往毛線裡摻化纖,說這樣更耐磨。
我們說這圖案的不勻是戈壁的風痕,每根毛線都帶著手溫,他們還笑我們‘守著老羊群喝沙湯’。”
傍晚時分,夕陽為沙丘鍍上一層金紅,毯老爹突然起身:“該織‘北鬥毯’了。”
眾人跟著他走進“祖帳”,隻見他將染好的黑、白、藍三色毛線固定在織架上,木梭在經線間穿梭如飛鳥,毯麵漸漸浮現出北鬥七星的圖案,勺柄指向營地的正北方向。“這星圖要‘依天定位’,”
毯老爹解釋,“織的時候要對著真星星校準,錯半寸就會指錯路,就像做人,要認準方向才不會迷路。老輩人說,毛線記著星辰的位置,你對它用心,它就給你引路,就像過日子,要心裡有譜才能走得遠。”
小托姆突然發現,某些地毯的邊緣織著細小的符號,有的像太陽,有的像月牙。“這些是裝飾嗎?”
“是‘毯符’,”毯老爹指著一塊織著太陽紋的地毯,
“老輩人傳下來的,每種符號都有說法,太陽代表白天趕路,月牙代表夜裡安營,都是織在毯裡的智慧。
你看這個‘回紋邊’,”他摸著地毯的邊緣,“是說走再遠的路,也要記得回家,都是一輩輩人織在毛裡的念想。”
夜裡,氈房的酥油燈亮著,毯老爹在燈下教毯星打結,毛線在兩人指間纏繞成結,結扣緊實如戈壁的石頭。“這‘8字結’要‘扣環相鎖’,”毯老爹捏著線頭輕輕拉扯,
“鬆了會散,緊了會硬,就像駱駝的韁繩,要恰到好處。”他望著窗外的星空,“機器織的快,可它織不出‘毯符’,那些圖案隻是印上去的,認不得路。”
毯星突然說:“我打算把城裡的地毯店關了,回來學織毯。”毯老爹愣了愣,隨即往他手裡塞了一把木梭:“好,好,回來就好,這羊毛總要有人懂它的脾氣。”
接下來的幾日,營裡的老人們都行動起來,有的整理“毯經”做檔案,有的在織毯架前演示織毯,
毯老爹則帶著毯星教孩子們梳毛、染色,說就算化纖地毯再多,這手工織毯的手藝也不能丟,留著給後人看看老祖宗是怎麼用羊毛織出星圖的。
當絲綢之路研究學者趕來考察時,整個地毯營都沸騰了。
他們看著“毯經”上的記載,鋪開那些帶著“毯符”的老地毯,連連讚歎:“這是遊牧民族天文智慧的活化石啊,比任何現代導航都有溫度!”
離開地毯營時,毯老爹送給他們每人一塊小巧的星圖墊,墊麵上織著簡化的北鬥,羊毛的觸感溫暖如陽光。“這墊子要墊在馬鞍上,”他把墊子遞過來,毛線裡還藏著細小的駝毛,
“能識方向,還能記路,就像這戈壁的星,要常抬頭看,才能不迷路。羊可以養,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星辰織出的歸途。”
走在戈壁的月光下,身後的地毯營漸漸隱入沙丘,木梭撞擊的“噠噠”聲仿佛還在曠野上回響。小托姆踩著地毯墊,突然問:“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著東方的平原,那裡隱約有座風箏坊的輪廓。“聽說那邊有個‘風箏鎮’,
鎮上的匠人用竹骨宣紙紮風箏,風箏線能牽出三裡地,風箏尾能測風向,隻是現在,塑料風箏多了,手工風箏少了,削竹的刻刀都快鈍了……”
羊毛的暖香還在鼻尖縈繞,艾琳娜知道,無論是斑斕的地毯,還是泛黃的毯經,那些藏在毛線裡的智慧,從不是對生靈的掠奪,
而是與天地的對話——隻要有人願意守護這片綠洲,願意傳承織毯的匠心,願意把祖輩的生存哲學融入每一根毛線、
每一次編織,就總能在交錯的紋路裡,織出生活的方向,也讓那份流淌在毯符裡的堅守,永遠滋養著每個與戈壁相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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