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她“聽”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用意識感知到，無數細微的、痛苦的、憤怒的、絕望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從醫院的牆壁裡，從通風管道中，從地底深處，甚至從陳默後頸那閃爍的芯片裡，從她自己鎖骨的芯片裡……
那是無數被“回收”、被克隆、被囚禁的“人格”和“執念”的哀鳴。其中，有二十八個格外清晰、又彼此糾纏的“林夜”的意識波動，也有更多模糊的、屬於其他無名受害者的碎片。
“鑰匙……”
“還給我……”
“自由……”
“痛……”
“殺了他……”
“周……綰……”
這些聲音彙聚成嘈雜的浪潮，衝擊著她。但在這浪潮底部，有一種更微弱、卻更堅韌的“聲音”，像定海的錨。那是姐姐周晴的聲音，不是來自記憶碎片，而是來自那支滾燙的鋼筆深處，來自與她共鳴的芯片深處，來自她作為007.5卻擁有了不該有的“自我”的核心深處：
“不要……成為他設定的……程序。”
“用漏洞……摧毀係統。”
“數據炸彈……不止能清除……”
“連接……所有囚徒……”
周綰猛地抬起頭。眼中最後的恐懼和迷茫，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非人的銳光，仿佛有無數數據流在她眼底奔騰。她握緊了量子鋼筆，筆尖自動滲出更多的、泛著微光的液體，這次不是畫出圖騰，而是沿著她的手指、手臂，像有生命的紋身一樣向上蔓延，與她脖頸上浮現的條形碼代碼連接在一起。
她看向痛苦抱頭的陳默，聲音平靜得可怕：“陳隊長，你後頸的芯片，不隻是接收器。它是雙向的。張超通過它影響你的記憶和判斷，但你的‘懷疑’和‘執著’，也在反向滲透係統，形成了另一個微小的‘漏洞’。李鋒發現了這點，所以他必須死。”
陳默抬起頭，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他眼中充滿了血絲和混亂，但聽到“李鋒”的名字時，閃過一絲痛楚和清明。
“現在，”周綰將目光投向黑暗深處，那些因為“無麵林夜”炸開而暫時停滯、但又開始重新蠕動靠近的恐怖輪廓，以及更遠處，醫院地下，那個散發著冰冷數據波動的坐標點，“‘清除程序’因為我的‘覺醒’和鋼筆的激活，已經進入預備狀態。張超在等著看煙花，清理掉我們這些‘垃圾’。”
她抬起手臂，上麵幽藍的數據流紋路光芒更盛，與鋼筆共鳴，發出低沉的嗡鳴。
“但如果我們，把這場他設計的清除煙花，”周綰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決絕的弧度，與她平時溫順實習生的模樣判若兩人，“變成所有被囚禁靈魂的……集體越獄信號呢？”
她將滾燙的筆尖，猛地刺向自己鎖骨下那片灼痛的芯片位置！
“你要乾什麼？！”陳默驚駭地想阻止，但已經晚了。
沒有鮮血迸出。筆尖與皮膚接觸的刹那，爆發出一團極其耀眼卻不刺眼的藍色光芒！光芒中，周綰的身體變得有些透明，仿佛由無數的光點和數據流構成。她鎖骨處的芯片位置，出現了一個旋轉的、與剛才“無麵林夜”臉上相似但更加複雜穩定的幽藍漩渦。
以她為中心，一股無形的、浩瀚的數據波動，如同超新星爆發般轟然擴散！
整個醫院的空間，開始劇烈地扭曲、變形。牆壁不再是實體，時而透明，顯露出後方管道和鋼筋的虛影；時而浮現出無數快速閃過的、來自不同人、不同時間點的記憶碎片畫麵：手術室無影燈下的血汙、實驗室屏幕滾動的數據、直播間裡興奮或恐懼的臉、停屍櫃內部的冰冷黑暗……
那些正在逼近的、從停屍櫃爬出的恐怖身影，在這數據風暴中，動作紛紛凝固。它們體表的裹屍布腐爛皮膚剝落，露出下方更加令人悚然的內裡——那並非骨骼肌肉，而是由半透明的、蠕動的膠質和閃爍的電路、光纖構成的詭異混合體！它們的“臉”上，那些幽暗的漩渦再次出現，但這次，漩渦中不再是純粹的痛苦和混亂，開始浮現出一些破碎但清晰的記憶畫麵，以及……一絲極微弱的、屬於個體意識的掙紮光芒。
“連接……建立……”
周綰的意識仿佛脫離了肉體的束縛，無限拔高，又無限深入。她“看”到了。醫院的地下，並非隻有停屍房。在更深的地底，有一個巨大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環形空間。數以百計的柱狀透明培養艙林立其中，浸泡在淡藍色營養液裡的，是無數具與“林夜”或“周綰”麵容相似、但細節各異的軀體，有些完整，有些殘缺。更多的，是漂浮在球形容器中、接滿導線、緩緩搏動的大腦。
環形空間的中央控製台上，站著一個人。正是張超教授。他依然穿著得體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但臉上早已沒了平日的儒雅，隻有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和掌控一切的傲慢。他麵前的巨大屏幕上，瀑布般流淌著數據，其中一條醒目的紅色進度條，正在飛速逼近終點，標簽是：“全域清除協議——最終階段”。
在周綰的數據意識“看”向他的瞬間，張超猛地轉過頭，仿佛穿透了層層混凝土和鋼筋，直接“看”到了化身為數據風暴核心的周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即是更加濃厚的興趣。
“007.5，”他的聲音通過某種擴音係統，或者說直接回響在周綰的數據感知中，“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殘留的母本意識乾擾，竟然讓你反向整合了部分係統權限？不錯，這樣引爆的數據炸彈，質量會更高。係統清理將更徹底。”
他的手指在控製台上快速敲擊。屏幕上，代表周綰意識體的光點被迅速標記、鎖定，周圍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紅色攻擊指令。同時，那些浸泡在培養艙中的“周綰”克隆體從001到028，以及更多未編號的失敗品），眼皮突然開始劇烈顫動，似乎隨時要睜開。連接它們的數據管線，亮起不祥的紅光，能量正在彙聚，顯然是要將這些克隆體作為武器，撲向周綰這個“異常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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