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玻璃和距離,陳景深清晰地看到了蔣津年冷峻的臉,和黃初禮蒼白憂慮的麵容。
他微微勾起唇角,朝著他們的方向,輕揚了下眉,那動作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輕慢,隨即轉身離開。
咖啡館內,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黃初禮的指尖微微發白,她看著夏夏消失在視線裡,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格外不舒服。
“津年……”她轉過頭,看向蔣津年,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就這樣看著她被他帶走嗎?”
蔣津年緩緩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眸色深沉。
他並非不想阻止,但眼下,強行介入,在陳景深明顯有備而來,且牢牢控製著夏夏軟肋的情況下,不僅可能適得其反,激化衝突,更可能將夏夏和冬冬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現在不是時候。”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帶著軍人的審慎:“陳景深在示威,也在試探,他抓住了夏夏最大的恐懼,我們硬來,隻會讓她和冬冬更被動。”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黃初禮寫滿擔憂的臉上,伸手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我們需要更有力的證據,更周全的計劃,夏夏……她必須自己先有徹底掙脫的勇氣,否則,我們拉她一把,她也會因為恐懼而鬆手。”
道理黃初禮都懂,可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女孩重新走回深淵,她無法不感到一陣深切的無力感。
她反握住蔣津年的手,汲取著他掌心的溫度,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
就在這時,蔣津年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條來自加密頻道的簡短信息彈出:【目標車輛軌跡已鎖定,下午三點零五分預計經過城西高架橋下輔路監控盲點,行動組就位。】
蔣津年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城西高架橋下輔路,那個時間點,正是他原計劃去部隊處理最後一批文件可能要經過的路段之一。
陳景深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
他麵不改色地收起手機,並沒有多說什麼。
“走吧初禮,”他攬住黃初禮的肩膀,語氣刻意放得輕鬆了些:“我們先回家。”
他必須立刻調整計劃,同時也要確保黃初禮和想想的安全。
黃初禮點了點頭,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跟著他起身離開。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走出咖啡館,正準備穿過馬路去取車時,黃初禮的手機響了。
是幼兒園老師打來的。
“喂,王老師?”黃初禮接起,心裡莫名一跳。
“想想媽媽!”王老師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歉意:“真是對不起啊,想想午睡起來後說肚子不舒服,有點低燒,校醫看了建議還是帶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放心,您或者想想爸爸現在方便過來嗎?”
想想病了?!
黃初禮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才的擔憂立刻被對女兒的關切取代。
“發燒了?多少度?我馬上過去。”她連聲應道,一邊對蔣津年急聲道:“津年,想想發燒了,幼兒園讓我們去接她!”
蔣津年眉頭一蹙,立刻道:“上車,我送你過去。”
去幼兒園的路,恰好與城西高架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車上,黃初禮憂心忡忡,不斷詢問著女兒的細節。
蔣津年一邊沉穩駕駛,一邊用藍牙耳機迅速而隱蔽地發出了幾條指令,調整了下午的行程和安保布置。
那個“三點零五分”的陷阱,他自然不會去踩,但對方的意圖已經暴露無遺,是針對他個人,且不惜製造“意外”的清除行動。
陳景深的背後,果然不隻是個人恩怨那麼簡單。
另一邊,陳景深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將灰蒙蒙的天光過濾得更加冷清。
冬冬正坐在地毯上,開心地擺弄著陳景深讓人送來的嶄新玩具——一套精致的合金模型小車,還有他昨天隨口提過的動畫片全套光碟和衍生玩偶。
孩子很容易被新鮮事物吸引,暫時忘記了剛才咖啡館裡的緊張氣氛和姐姐異常蒼白的臉。
夏夏卻如同驚弓之鳥,僵硬地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陳景深脫下大衣,隨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然後走到酒櫃前,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烈酒。
他的手機就放在旁邊的吧台上,屏幕忽然亮起,一條信息提示悄無聲息地滑入。
陳景深拿起手機,指尖劃過屏幕,目光落在信息內容上。
隻有簡短的幾個字:【一切就緒。】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沉的弧度。
那笑意轉瞬即逝,當他轉過身,麵對夏夏和冬冬時,臉上已恢複了一貫的,看似溫和的平靜。
他端著酒杯,緩步走到冬冬身邊蹲下身,與孩子平視,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冬冬,玩具喜歡嗎?”
“喜歡,謝謝景深叔叔!”冬冬抬起頭,臉上是純然的開心,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陳景深伸手,揉了揉冬冬柔軟的頭發,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幽光。
他微微傾身,更靠近冬冬一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問:“冬冬,還記得叔叔昨天和你說的話嗎?”
冬冬玩玩具的動作頓了頓,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後再次認真地點了點頭:“記得,景深叔叔說,冬冬是男子漢,要保護姐姐,要聽叔叔的話,幫姐姐……還有,這是我和景深叔叔的秘密,不能告訴姐姐。”
孩子的聲音很輕,帶著孩童特有的認真和履行承諾的鄭重。
然而,這幾句話卻讓夏夏渾身緊繃。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纏緊了她的脖頸,讓她呼吸困難。
“冬冬!”夏夏猛地衝過去,一把將弟弟從陳景深身邊拉開,緊緊護在身後,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尖利顫抖:“他跟你說什麼了?!冬冬,告訴姐姐,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她蹲下身,雙手用力抓住冬冬小小的肩膀,眼神慌亂地在他臉上搜尋,試圖找出任何異常。
冬冬被姐姐突如其來的激動和蒼白的臉色嚇到了,他縮了縮脖子,看著姐姐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神色平靜無波的陳景深,想起剛才的“秘密約定”,怯生生地搖了搖頭,小聲道:“沒什麼,景深叔叔就是問我喜不喜歡玩具……”
“你撒謊!”夏夏的聲音提高,淚水奪眶而出,她用力搖晃著冬冬:“冬冬,你看著姐姐!我是你姐姐!你告訴我!他到底讓你做什麼?!是不是很危險的事情?!冬冬,你說話啊!”
冬冬被搖得有些發蒙,也被姐姐的眼淚嚇到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搖頭:“沒有危險,姐姐你彆哭,是秘密,不能說……”
孩子的哭聲和夏夏崩潰的質問,在空曠的客廳裡回蕩。
陳景深始終站在原地,冷眼旁觀著這一幕,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鬨劇。
他甚至悠閒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直到夏夏的情緒瀕臨失控,冬冬的哭聲越來越大,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夏夏。”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給蔣津年打電話。”
夏夏的哭聲和質問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陳景深,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什麼?”
“我說。”陳景深一字一頓,清晰地重複,眼神淡漠地落在她臉上:“給蔣津年打電話,告訴他,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當麵告訴他,關於我的,關於隧道的事,讓他現在過來,到這裡來。”
“不行……”夏夏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拚命搖頭,將冬冬更緊地護在懷裡,像是護著最後的珍寶:“我不打!陳景深,你到底想乾什麼?!你要對津年哥做什麼?!我不會幫你害他的!”
“害他?”陳景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低低地嗤笑一聲。
他放下酒杯,一步步走到夏夏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目光穿透她所有的恐懼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