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倫島中央,卡斯坦盧斯堡矗立在這裡的孤崖之上,仿佛是從黑色岩石中生長出來的一般,巍峨而高大。
這是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尖頂與塔樓如利劍般刺向被魔法雲層籠罩的夜空,其骨架結構赤裸裸地袒露著垂直的線條和一個個矢狀尖券,給人以強烈的升騰感。
城堡斑駁的黑色玄武岩牆體和盤旋四周的飛扶壁更添幾分森嚴。
然而,與這陰鬱外形形成劇烈反差的是,城堡此刻幾乎每一扇高而直的窗欞後都透著輝煌燈火。
那些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子,在被內部過亮的光芒映照下,折射出一種浮華而冷冽的亮光。
光芒如此之盛,甚至驅散了崖下的部分夜色,讓這座古堡在荒涼中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醒目存在。
並且無時無刻不在悄無聲息地宣告著其主人對這片古老土地的掌控力。
這裡是卡斯坦盧斯家的封地,也是脫離於帝國行政管轄範圍之外的一個微型的獨立王國。
此時在城堡最高處的主塔樓書房內,空氣凝滯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隻有壁爐裡偶爾爆出的木柴劈啪聲,以及鯨油燈燈芯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嘶嘶聲。
書房的主人,卡斯坦盧斯家族年輕的家主沃爾夫蘭·馮·卡斯坦盧斯,正慵懶地靠在一張由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寬大座椅上。
他看起來約莫人類二十歲出頭的模樣,膚色是一種不見日光的、近乎透明的蒼白,襯得他那一頭如同夜色般濃密的黑發愈發醒目。
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典雕塑,但那雙如同最純淨紅寶石般的眼眸深處,卻跳動著與這俊美外表截然不同的神色,那是一種混合著無聊與殘忍的光芒,也是這位卡斯坦盧斯家家主讓旁人永遠也捉摸不透的地方。
今天的沃爾夫蘭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黑色絲絨禮服,領口和袖口綴著繁複的銀色刺繡,指尖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那修剪得異常尖銳的指甲與黑曜石碰撞,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細微脆響。
在他麵前,站著海風幫的第六頭目,奧利弗·溫斯洛。
奧利弗此刻正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晨禮服,腳蹬鋥亮的黑色德比鞋,一頭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以往帶著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經被他深深地藏在了自己的恐懼之中。
現在的他額角冒著細微的汗珠,麵色有些發白,身上想要顫抖但卻被他儘力克製住了。
“溫斯洛。”
沃爾夫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語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記得我給了你們海風幫足夠的時間和……寬容。”
他拖長了尾音,紅寶石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可利爪幫那群下水道裡的老鼠,為什麼現在還活蹦亂跳,甚至……咬傷了我的其他幾隻手?”
奧利弗·溫斯洛心臟猛地一縮,他立即上前,微微欠身說到:
“尊敬的沃爾夫蘭老爺,您說得對,利爪幫確實像老鼠一樣令人厭惡。”
“但最近這些老鼠卻變得異常狡猾,他們行蹤詭秘,行動迅速,我們的人每次圍剿,都像是撲在影子上。我們懷疑……他們背後可能有高人指點。”
“高人?”
沃爾夫蘭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他搖著頭說道:
“整個白水港的高人,還能有我卡斯坦盧斯家不知道的嗎?”
“還是說……”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是你們海風幫變得無能了?”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影子般靜立在沃爾夫蘭座椅側後方的老管家巴特勒,輕輕向前挪了半步。
這是一位看起來年約五旬、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筆挺黑色管家服的老者,他的臉上總是帶著謙卑而溫和的表情,但那雙灰色的眼睛卻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絲毫波瀾。
他敏銳地捕捉到自家少爺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不耐煩,知道這位性情乖張的年輕家主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
“少爺。”
巴特勒的聲音溫和而沉穩,如同滑潤的溪流,他是唯一能夠在沃爾夫蘭說話時候打斷他的存在。
“請恕老臣多言。”
“溫斯洛先生所言,或許並非推諉之詞。老臣近日也留意到,利爪幫的行事風格與以往截然不同。”
“他們不僅屢次讓海風幫受挫,連野狐幫和風鳥財團安插在港區的幾個重要據點,也接連被拔除。其手法乾淨利落,其時機拿捏精準,這可不像是普通的幫派爭鬥。”
他微微停頓,觀察著沃爾夫蘭的反應,見少爺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但敲擊扶手的指尖停了下來,便繼續引導道:
“少爺您想,若利爪幫隻是尋常崛起的新勢力,韜光養晦尚且不及,怎會如此不計後果,同時得罪西港灣區的三大勢力?”
“這背後,恐怕並非簡單的幫派利益之爭,倒像是……有人刻意要將水攪渾,其真正的目標,或許並非那三家,而是……站在他們背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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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沒有把話點透,但他相信,以沃爾夫蘭那份時常被任性掩蓋的聰明一定能想到這一層。
讓少爺自己“發現”真相,遠比直接告訴他更能滿足其虛榮心,也更能避免引火燒身。
沃爾夫蘭果然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他那雙紅眸中閃過一絲計算的光芒,隨即猛地一亮,身體微微前傾:
“巴特勒!你的意思是……”
“有人接連打擊了海風幫、野狐幫、風鳥財團的產業,其目的不是對付這三個幫派,而是在對付我?”
巴特勒立刻躬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欽佩:
“少爺英明!老臣愚鈍,隻是覺得事有蹊蹺,還是少爺您一眼就看穿了問題的本質!這絕非老臣所能及。”
奧利弗·溫斯洛也趕緊順勢上前一步,臉上堆滿敬服的表情:
“老爺明察秋毫啊!”
“聽您這麼一點撥,我也想起一些可疑之處來。”
奧利弗帶著期盼的目光看向了沃爾夫蘭,在對方點頭後才繼續說到:
“有個線人曾經給我們彙報,利爪幫的頭領法比奧,最近曾和一個金發男子多次接觸,一個月前有人看見他們一起出現在城外那個叫韋伯飛天馬戲團的地方,似乎還麵見了一對自稱是勳爵的夫婦。”
“勳爵?”
沃爾夫蘭的興致被挑了起來,他喜歡這種追獵遊戲,尤其是目標似乎還有點“身份”的時候。
“什麼來路的勳爵?”
巴特勒適時補充道:
“少爺,根據我們初步的調查,那對夫婦中的丈夫,名叫葉連金,據說是來自北邊赫恩霍夫伯國的一個勳爵,據說還是個工程師。”
“赫恩霍夫伯國?”
沃爾夫蘭臉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他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
“原來是北麵山裡來的鄉巴佬啊……”
“哼!就這還敢自稱貴族?真是不知所謂!”
“他們充其量不過是些稍微有點錢的奴才而已,一群血統低劣血奴的後代!”
他揮了揮手,像是要驅散難聞的氣味一樣,隨即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命令道:
“巴特勒!”
“老臣在。”
巴特勒微微欠身。
“去,把那個叫什麼葉連金的狗屁勳爵,還有他那個不知所謂的夫人,都給我拿回來。”
沃爾夫蘭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能耐敢自稱貴族。”
“謹遵您的意願,少爺。”
巴特勒平靜地應下,對於家主這種想一出是一出的命令早已習以為常。
沃爾夫蘭的目光又轉向奧利弗·溫斯洛,示意他繼續往後說。
奧利弗見狀趕緊說道:
“老爺,我們在調查那個馬戲團的時候,在附近的一個蘑菇農場找到了一個農場主。他說他知道一些關於馬戲團和那些人的秘密。”
“秘密?”
沃爾夫蘭的紅眸中興趣更濃,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說下去。”
奧利弗這時卻賣了個關子,他諂媚地恭敬道:
“老爺,這種秘聞,由我這種外人轉述,恐怕有失對您的尊重。所以我已經把那人給帶來了,不如讓他親自向您稟報如何?”
沃爾夫蘭揚了揚下巴,示意帶人。
很快,一個被粗糙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光頭就被帶了上來。
在燈光下這位頭頂反光、臉上驚恐的中年男人被帶到了沃爾夫蘭麵前。
“喂,說吧,你知道什麼秘密?”
沃爾夫蘭語氣輕蔑地說道著。
而這位蘑菇農場的農場主當即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磕巴巴地說道:
“老、老爺……小人巴頓,是……是巴頓蘑菇園的園主……”
“我、我在這裡祝、祝願老爺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沃爾夫蘭不耐煩地打斷他:
“直接說秘密,廢話省掉。”
巴頓嚇得一哆嗦,連忙道:
“是是是!老爺。”
“是這麼回事……大概一個月前的晚上,天上有、有個像大鳥似的木頭家夥,冒著煙、閃著火光,砰的一下就掉在了小人的蘑菇園裡了。”
“小人那時候就把農場裡的夥計都帶上了要過去過去看看,結果我一看才發現這個大鳥不是啥真的鳥,似乎是有人造的那啥像飛艇一樣的東西。”
巴頓還在那絮絮叨叨的說著,老管家巴特勒此時咳嗽了一聲提醒道:
“老巴頓你之前說的那個不正常的地方呢,還不趕快介紹一下。”
聽到老管家的提醒之後,巴頓似乎沒有領會對方的意思,再繼續糾結了一些細節之後才說道:
“結果等我帶人準備看看這個鬼東西究竟是什麼玩意兒的時候,結果就來了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他們不由分說就把小人飛打了一頓。”
“他們竟然闖到了我家,然後踢飛了我,等小人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就……就看到……”
他努力回憶著,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驚呼道:
“就看到有個人,他的手裡好像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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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在發光!”
“那人握著那團光點,好像……好像把一個當時看著已經沒氣兒的人給救活了!”
原本的沃爾夫蘭已經聽得昏昏欲睡了,但聽到“手裡發光”、“救人”這些字眼的山岬郡,他的瞳孔微微收縮,身體不自覺地坐直了一些。
但巴頓接下來的話又變成了絮絮叨叨的抱怨,說什麼第二天去馬戲團討說法反被利爪幫的人打了,治安署的人來了不抓利爪幫反而抓了他這個良民等等。
沃爾夫蘭剛剛被勾起的興趣,迅速被這冗長而無用的敘述消磨殆儘,眉頭漸漸皺起,臉上浮現出明顯的不悅。
老管家巴特勒敏銳地察覺到少爺的情緒變化,立刻輕輕咳嗽一聲,打斷巴頓的訴苦,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提醒:
“巴頓,少爺想聽的是那些‘不尋常’的事情,你之前說的,關於那些光,還有救人的細節,再說清楚些。”
然而,巴頓似乎還是沒能領會這善意的提醒,或者說他太想表達自己的委屈了,又開始夾雜著描述自己如何被不公對待。
沃爾夫蘭的耐心終於耗儘,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冰冷地說道:
“巴特勒,這家夥太吵了,舌頭留著有些多餘了,割了吧。”
巴頓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瞬間血色儘失,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剛想磕頭求饒,卻見原本靜立在沃爾夫蘭身側的巴特勒不知道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但就在他疑惑的下一瞬,巴頓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扼住了他的下頜,讓他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突然看見這位老管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令他的身旁,此時已經捏住了他的下巴。
老管家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但他的動作卻十分迅速,戴著雪白手套的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入了巴頓口中。
忽然間劇痛傳來,在巴頓將要驚呼的時候巴特勒的手已經收了回去,那隻白手套的指尖部分,已然被殷紅的鮮血浸透。
巴頓口中湧出大量的血,隻能發出模糊而痛苦的“嗬嗬”聲。
“安靜點,是個男人就忍著。”
巴特勒隨口低語了一句,接著就身影再次模糊,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沃爾夫蘭身邊,姿態依舊恭敬。
他從容地從禮服內袋取出一雙嶄新的白手套,熟練地換上,然後將那雙染血的手套隨手丟進了身後的壁爐,火焰猛地躥高了一下,發出一陣輕微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