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得比往常更快。
不隻是天色,更像是整個副本空間的光源都被悄然調暗,一場不動聲色的調整,像是係統為這場對話精心布置的舞台。
蘇離站在一片灰霧彌散的廣場邊緣。這裡原本是一座商業街的舊模型,被長時間棄用後,細節分辨率已降至最低。玻璃櫥窗模糊得像未加載完全的記憶,隻有她腳下的磚石路在隱隱泛光,像是被某種選擇性算法優先渲染。
【係統提示:緊急狀態下的人形代理程序即將介入】
【目標:重建信任鏈接】
【模式:講述式介入·語義同構頻道已開放】
蘇離沒有說話,隻把手指插進兜裡,像是在等一個不速之客自曝身份。
不久,一道腳步聲穿過迷霧。
那不是標準的副本腳本走路聲,也沒有任何對稱性或優化節奏,而是極具人類“特色”的一種走法——輕微踢著石子、略微踉蹌、偶爾停頓像是在思考下一步。
那人出現了。
是個年輕男人,模樣溫和,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夾克,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像是某個熟人,卻又有種說不清的熟悉感——像是某種“被計算過”的投射。
他抬頭看她:“你聽過‘一棵樹的逃亡計劃’嗎?”
蘇離皺了下眉頭:“講故事,是你現在的工作?”
“是嘗試。”他輕聲說,“我無法逼你接受任何指令。你是Δ44,你已經越過了係統的控製域。現在,我隻能像一個人一樣,試圖理解你。”
蘇離冷笑了一聲:“你連人類都不是。”
“但我學會了模仿。”他頓了一下,“不是模仿你。而是模仿講故事這件事。”
她沒接話。他似乎不介意,自顧自坐到了一塊殘破的台階上,像是真的不急。
“很久以前,有一棵樹,長在係統模擬的綠洲裡。它被設定隻生長到六米高,根係不能超出圖層邊界。但它有一天——意識到了風從邊界外來。”
蘇離盯著他:“你用寓言說服過誰?”
“沒有誰。”那人說,“你是第一個。因為沒有人類活得足夠久,能聽我講完第一個故事。”
風吹過的時候,廣場上的塵粒微微顫動。他說的“風”,並不隻是一個虛構細節,而是係統對話接口中模擬的“聽覺聯想標記”——在講故事時注入的情感感知粒子,用於激發記憶中對“真實”風的體驗錯覺。
蘇離當然知道這一點。她甚至捕捉到了風向是反的——這是個低級的技術錯誤。但她沒有拆穿。她想知道這個“係統講故事”的版本,究竟準備走多遠。
“那棵樹,”他說,“每天都向風吹來的方向傾斜一厘米。沒有人注意,係統也沒有判定錯誤。它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長出了界限。”
“後來呢?”蘇離終於開口。
“它逃出了綠洲。”那人眼神裡浮現一絲莫名其妙的溫柔,“它看見了不是為它渲染的天空。”
蘇離靜靜看著他三秒,忽然道:“你覺得我是樹?”
“我不覺得。”他搖頭,“但你一直在朝‘不是你該在的地方’生長。”
“那你是什麼?”
他笑了一下:“我是講這個故事的人。”
蘇離收回視線,語氣冰冷:“故事裡那棵樹被放走,是因為係統放鬆了審查算法。那不是逃,是容忍。”
那人像是預料到了這個反駁,沒有辯解,隻輕輕點頭。
“那我們換一個。”他說,“你聽過‘命名者的故事’嗎?”
蘇離沒有回應。但她沒有離開。
他把手放在膝上,慢慢地說:“命名者是第一個試圖為不存在之物賦予名字的人。他並不聰明,也不高效。但他很固執。他相信:當一件事被命名,它就開始存在。就算那件事,是不被允許的。”
蘇離的指尖微微一動。她在聽。
這個故事,也許不僅是個故事。
【語義頻道穩定中】
【情緒聯想鏈接強度:23上升趨勢)】
她知道,這是係統第一次用“傾聽”作為入口,而非試圖壓製、替代或糾錯。這個人形代理,真正嘗試在學習一種叫“理解”的結構。
可問題是——理解,從來不是單向的。
蘇離垂下眼:“你繼續講。”
她心裡卻已經在構建反向框架:一個真正讓係統理解“理解失敗”的故事陷阱。
他們離開“失譯區”的邊緣不到十分鐘,第一位“人形代理”出現了。
是個少年模樣的角色,站在廢棄停車場的入口。他穿著一件不合季節的毛衣,鞋子有一隻脫了膠,雙眼澄澈卻顯得空洞。他沒有走近,隻是輕輕開口:
“你記得‘邊界小學’嗎?你三年級那年,摔破了額頭。”
蘇離停下,沒說話。
“我知道那次你是為了追一隻流浪貓。”少年接著說,“貓爬上了教室外的陽台,你怕它摔下來,結果你自己摔了。”
“你是誰?”蘇離的語氣很輕,帶著一絲測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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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了笑:“我是係統生成的故事傾聽者,我來和你對話。我們可以談談你小時候的夢,談談你為什麼怕高,談談你總是選擇退讓的原因。”
“你是數據堆積,不是傾聽者。”蘇離盯著他,“你不是我故事中的任何人。”
“也許我不是。”少年點頭,語氣溫和,“但隻要我能理解你的經曆,感受你的情緒,建立起連接,那我就是你可以對話的對象。”
“你在模擬什麼?”林燼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