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的聲音不再像往常那樣,是從外部傳來、落在耳邊的。它像是直接在思維深處生成,甚至比他們的心跳還要提前一步——仿佛有人在他們張口之前,就已經寫下了他們即將說出的句子。
蘇離最先感受到這種不對勁。
她本能地停下腳步,像是踩在了一塊突然空掉的地板上。林燼注意到她的僵硬,抬眼看她,但他的眼神同樣凝固在半途。
——“蘇離停住了,她的目光在空中徘徊,像是想要抓住某個不存在的聲音。”
那個敘述聲,比林燼的動作還要快一步,把蘇離的停頓說了出來。
隨即,另一道聲音跟進:
——“林燼伸手,想確認她的存在。”
他原本隻是輕微地動了下手指,卻被敘述提前放大成了明確的動作。那一刻,他自己甚至無法分辨:是因為聲音說了這句話,所以他才真的伸出手?還是他原本就要做這個動作?
窒息感隨之蔓延。
蘇離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仿佛連呼吸也要經過那道聲音的許可才能完成。她試著張口,卻在出聲之前聽見了——
——“她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於是,這句話真的發生了。她發不出聲,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它在寫我們。”林燼低聲道。他的聲音是斷裂的,像是生生從彆人的筆下擠出來。
下一瞬,那聲音又落下:
——“林燼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帶著裂紋。”
他們對視了一眼,同時明白:這裡的規則變了。
不是他們在敘述自己,而是某個隱藏在背後的“敘述者”,正在以絕對的速度和力量,把他們的存在提前寫定。
蘇離猛地抬頭,看見頭頂的空間並非黑暗虛空,而是一層層透明的文本帶,像懸掛的水幕。文字在其中滾動、變形,化作句子,然後墜落下來,成為他們的現實。
“我們被句子覆蓋了。”蘇離心裡閃過念頭。她本能地試圖壓低自己的意識,不去想象下一句話。可是,她越是努力,越覺得自己被包圍在一張緊密的語言網裡。
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心跳,似乎都在等待被那敘述者提前寫出。
林燼握緊拳頭,低聲說:“彆讓它先寫。”
話音剛落,頭頂的文字帶閃動:
——“蘇離看見林燼的拳頭收緊,她知道他在抗拒。”
蘇離忍不住呼吸急促,她意識到,如果自己順著對方的敘述繼續下去,他們將徹底喪失對“自我”的掌控。
她猛然抬手,指向虛空。可敘述者卻在她的動作落下之前,就寫出了:
——“她抬手,卻隻是徒勞地指向空無。”
結果,她的動作果然落空了。
“它在搶占先機。”蘇離咬牙道,“不讓我們先於文字存在。”
林燼目光閃爍,他低聲說:“那如果我們自己寫呢?”
蘇離一怔。
他伸出另一隻手,像是握著什麼看不見的筆,在空中快速寫下幾個字。那一瞬間,周圍的文字帶驟然震顫,一行新的句子閃爍而出:
——“蘇離聽見林燼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
伴隨這句話,她猛地發現自己喉嚨的壓迫消失了。
“……你做到了?”她脫口而出。
然而,敘述者緊接著又覆蓋下來:
——“她驚訝的神情很快消退,因為一切都隻是幻覺。”
於是,蘇離眼前的清晰頃刻破碎,仿佛被硬生生抹去。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整個人像被扯回到那片無法言說的牢籠。
林燼愣住,隨後臉色陰沉。他第一次感到,這不僅是敵人寫下他們,而是一個在不斷修正他們的“作者”。對方擁有“最後定稿權”。
“它不允許我們改寫。”蘇離的聲音顫抖,幾乎是用儘全力才擠出。
林燼低聲反駁:“不是不允許,而是它要我們爭奪。”
他的話像是一枚釘子,狠狠釘在空氣中。那一刻,蘇離看見頭頂文字帶再度閃爍,竟然遲疑了一瞬。
這是他們第一次,讓對方的句子出現了停頓。
“所以,它並非絕對的。”蘇離意識到。她猛地抬頭,目光凝視虛空。
她心裡默念:“不是它寫我們,而是我們在寫它。”
然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頭頂的文字回應她的念頭:
——“蘇離在自欺,她終究隻是被敘述的人。”
這一次,她感到血液逆流,幾乎要窒息。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吐出一句話:“那就讓它寫錯!”
空氣裡驟然爆裂出碎裂的光點,像是紙張被撕裂的聲音。那一刻,蘇離第一次看見文字帶的裂痕。
林燼站在她身旁,低聲道:“繼續——隻要我們說出它沒寫的,它就可能失效。”
於是,他們對視一眼,同時喊出一句沒有被提前寫出的詞。
“——自由。”
頭頂的文字帶猛然斷裂,一大片句子墜落,像灰燼般消散在空氣裡。
這是他們第一次,從敘述者的掌控裡,掙脫出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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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蘇離知道,這隻是開始。
因為就在灰燼飄散的同時,一道更厚重的聲音響起:
——“你們以為可以篡改敘述,可是你們沒有意識到,你們的喊聲,也是我寫的。”
蘇離的心臟一緊。她忽然意識到:連他們的反抗,可能也在對方的書寫之中。
灰燼般的文字碎片還在空氣中飄散,但那聲音沒有消退。它像是穿透了空間與身體,直接落入他們的意識。
“你們的反抗,也是被敘述的一部分。”
這句話在蘇離耳邊炸響時,她忽然想起了之前係統的一次提示:“所有偏離軌跡的行動,都可能被重新定義。”當時她沒有在意,如今才明白,這不僅僅是規則的威脅,而是真正的陷阱。
“也就是說,無論我們做什麼,它都能追溯成自己的劇本。”蘇離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