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著陸北冰城,寒氣摧骨哈爾濱!
再臨恰是霜降時,柔雪隻對梅花笑。
機艙門開啟的刹那,寒氣如出鞘的利刃,帶著北國特有的凜冽撲麵而來。不是江南秋霜的清潤,也非故城寒風的蕭瑟,是淬了冰的冷,順著衣領、袖口鑽進來,瞬間攫住呼吸,連嗬出的白霧都似被凍成細碎的冰晶,在昏沉的夜色裡閃著微光。
夏至裹緊風衣,指尖觸到金屬拉鏈的瞬間,竟被凍得一個激靈——這冷是有質感的,像杜甫筆下“霜嚴衣帶斷”的沉鬱,帶著“摧骨”的力道,卻又比文字更真切,仿佛每一寸空氣都在收縮,要將人的筋骨都凝住。更奇的是這冷裡藏著熟悉的韻律,像前世淩霜在雪夜裡哼的調子,明明刺骨,卻讓人心尖泛起一絲柔暖,這是他第二次踏足這座冰城,連寒風都帶著舊識的熟稔。
“我的媽呀!這冷比東北的老陳醋還衝!”韋斌的驚呼打破了淩晨的靜謐,他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仍忍不住跺腳,“簡直是冰窖裡打滾——透心涼!比咱老家的三九天還邪乎!”他的東北口音在寒風裡打顫,呼出的白霧與夜色交融,像極了機艙外尚未消散的航跡雲。
邢洲從後備箱取出行李,黑色手套上已凝了一層薄霜:“這是鬆花江畔獨有的乾冷,水汽凝華快,等會兒走在街麵上,連眉毛都能結霜花。”
墨雲疏攏了攏圍巾,鬢邊的碎發已沾了細碎的霜花,她抬眼望向天際,殘月如鉤,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霜降交節已過五小時,哈爾濱此刻氣溫3c,晝夜溫差達15c,正是‘霜降變了天’的真實寫照。”她從背包裡取出溫度計,屏幕上的數字還在往下跳,“這種乾冷氣候,水汽直接凝華,所以霜粒細密,寒感直透骨髓,比濕冷更難抵禦。”她指尖劃過背包外側的古籍紋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載‘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冰城的霜,是把天地都凝住的決絕。”
霜降站在夏至身側,米白色的羽絨服襯得她臉色愈發白皙,睫毛上已凝了薄薄一層白霜,像蝶翼沾了雪。她望著遠處航站樓的燈火,輕聲道:“這就是你詩裡寫的‘北冰城’,連風都帶著棱角。”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風衣口袋,那裡藏著一枚冰紋蓮玉佩,與夏至腰間的同款玉佩隔著布料呼應,“隻是‘柔雪’未現,‘梅花’何在?”風掠過她的發梢,帶著霜氣的清冽,竟讓她想起某種遙遠的香氣,似有若無,纏在記憶深處。
夏至的心猛地一動,轉頭望去,正撞見她眼底的微光。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也是這樣的霜降時節,他還是殤夏,淩霜穿著紅衣,站在結冰的鬆花江畔,手裡捏著一枝蠟梅,笑靨如花。那時的風同樣凜冽,她卻笑著把蠟梅遞到他鼻尖,“你聞,連梅香都帶著冰氣”,花瓣上的霜粒落在他手背上,涼得像她的指尖。如今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唯有這刺骨的寒冷,與記憶中的觸感分毫不差,連風掠過耳畔的頻率,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彆急,”夏至輕聲道,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她的手背,冰涼的觸感讓兩人同時一怔,“冰城的溫柔,都藏在寒極之後。”他想起詩裡“柔雪隻對梅花笑”的注解,哈爾濱的梅或許不是枝頭豔色,而是冰中傲骨,是霜裡清歡,是他第二次踏足此地時,跨越時空的重逢。
邢洲早已安排好車輛,眾人踩著結霜的柏油路,腳步聲清脆如碎冰。車窗外,淩晨的冰城尚在沉睡,街道兩旁的俄式“黃房子”披著薄霜,紅頂在月色下泛著溫潤的光,像被時光珍藏的童話城堡。光禿禿的枝椏被霜雪染成白色,像極了水墨畫裡的留白,偶爾有早起的車輛駛過,車燈劃破夜色,照亮了路邊凝結的冰棱,如水晶般剔透,冰棱裡竟嵌著細碎的光影,像把昨夜的星光凍在了裡麵。
“你們看那些樹掛!”毓敏突然指著窗外,興奮地拍手,“像不像仙女織的白紗?纏在樹枝上,太好看了!”車窗外,樹枝上凝結的霧凇細密如絨,陽光尚未升起,卻已在霜粒上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每一根絨毛都帶著冰晶的剔透,風一吹,簌簌落下,像誰在輕輕抖落衣上的雪。
柳夢璃舉起畫筆,快速勾勒著眼前的景致,筆尖劃過紙麵的聲響,與車外的風聲相映成趣,她的畫紙上,霧凇的留白處,竟不自覺添了一朵小小的冰紋蓮。
蘇何宇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霧凇上:“這是霧凇,俗稱樹掛,是霜降後特有的景觀。水汽遇冷凝華在樹枝上,結構疏鬆,密度小,所以呈現出這種潔白蓬鬆的模樣。”
他頓了頓,補充道,“形成條件極為苛刻,需要低溫和高濕度,恰好契合哈爾濱霜降時節的氣候特征。”
他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聽說呼蘭植物園裡有專供觸摸的植物,霜降後蠟梅會透出暗香,可惜現在還未到盛放期。”
車過鬆花江大橋時,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江麵已結了薄冰,月光灑在冰麵上,泛著冷冽的銀輝,像一麵巨大的鏡子,映著天幕上的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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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層下隱約可見一串串晶瑩的冰泡泡,是江水凍結時未及逸出的氣體,被時光定格成珍珠串般的模樣。
江風穿過橋洞,發出嗚嗚的聲響,像誰在低聲吟唱,與車內的暖氣形成鮮明對比,那風聲裡,竟夾雜著細碎的笑聲,像極了前世淩霜在冰麵上滑冰時的歡語。
“你看那冰麵,”夏至指著窗外,“像不像凝固的時光?”
他想起前世與淩霜在江麵上滑冰,她穿著厚厚的棉襖,紅色圍巾在風裡翻飛,笑聲清脆得能驚飛江麵上的水鳥。
那時的冰麵也是這樣,泛著銀輝,冰泡泡在冰層下若隱若現,她拉著他的手,腳下的冰刀劃出兩道平行的弧線,“等明年霜降,我們還來這裡,我要在冰麵上畫一朵最大的蓮花”。
如今冰麵依舊,弧線卻已消散,隻剩冰泡泡裡的光影,還在重複當年的軌跡。
霜降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冰麵上似乎有模糊的光影晃動,像極了記憶中的畫麵。
她輕聲道:“《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霜降三候,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蟄蟲鹹俯。可這冰城的霜,卻把萬物都凍成了永恒。”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悵惘,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的玉佩,仿佛能透過冰涼的玉石,觸到當年冰麵上的溫度。
車輛駛入市區時,天已微亮。
街道兩旁的店鋪尚未開門,唯有幾家早餐店亮起了暖黃的燈光,飄出淡淡的豆漿香、油條的焦香,還有呼蘭大蔥特有的辛香——那是哈爾濱人刻在骨子裡的味道,辣中帶甜,像極了這座城市的性格。
韋斌早已按捺不住,搓著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喝碗熱豆漿暖暖身子!不然再這麼凍下去,我這東北漢子都要變成冰雕了!”
眾人被他逗笑,緊繃的神經稍緩。
走進早餐店,暖氣流裹挾著食物的香氣撲麵而來,與室外的寒冷形成強烈反差。
沐薇夏點了一桌子早餐,豆漿、油條、豆腐腦、茶葉蛋,還有哈爾濱特色的油炸糕,金黃酥脆,咬一口,甜香四溢。
老板娘還額外端來一小碟切碎的呼蘭大蔥,蔥白瑩潤如玉,撒上少許鹽粒,辛香中帶著回甘。
“這油炸糕真是蓋了帽了!”韋斌咬了一大口,燙得直呼氣,卻仍舍不得鬆口,“外酥裡嫩,甜而不膩,比我媽做的還好吃!”
他夾起一筷子大蔥,就著油條吃下去,“這呼蘭大蔥果然名不虛傳,‘呼蘭蔥、阿城蒜’,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吃相引得眾人發笑,毓敏遞給他一杯熱豆漿:“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燙到舌頭,變成‘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李娜和晏婷舉著相機,對著桌上的早餐連拍,快門聲清脆。
“這暖黃的燈光配著金黃的油炸糕,簡直是寒冷中的救贖!”李娜一邊拍一邊說,“等會兒去拍霧凇,肯定能出大片!”
晏婷點點頭,補充道:“最好能找到詩裡的‘梅花’,那才算圓滿。”
她的鏡頭掃過桌上的大蔥,“沒想到霜降後的大蔥這麼清甜,倒像是冰城的另一種‘梅花’。”
吃過早餐,天色已亮透。
眾人驅車前往平山皇家鹿苑,那裡不僅有絕美的五花山秋景,更有成群的梅花鹿。
車行駛在山林間,道路兩旁的樹木呈現出絢爛的色彩,紅、黃、橙、綠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幅多彩的油畫,這便是哈爾濱特有的“五花山”景觀。
霜粒落在紅葉上,像撒了一層碎銀,風一吹,紅葉與霜粒齊落,美得讓人屏息。
“太壯觀了!”林悅趴在車窗上,驚歎不已,“漫山遍野都是彩色的,像上帝打翻了調色盤!”
墨雲疏解釋道:“這是因為霜降後,氣溫驟降,樹葉中的葉綠素分解,類胡蘿卜素和花青素顯現出來,不同樹種呈現出不同顏色,便形成了五花山奇觀。”
她望著窗外的景致,“這種色彩的碰撞,恰如冰城的性格,凜冽中藏著熱烈。”
車至鹿苑門口,眾人下車時,竟發現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那雪並非鵝毛大雪,而是細密的雪粒,像白砂糖般飄落,落在衣袖上,轉瞬即逝,卻留下一絲清涼的觸感。
“是柔雪!”霜降驚喜地抬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晶瑩剔透,六角的冰晶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真的像你詩裡寫的,柔得不像話。”這雪比記憶中更輕,更軟,像淩霜當年落在他肩頭的柳絮,帶著溫柔的涼意。
夏至望著她掌心的雪花,心中百感交集。這雪比記憶中的更柔,更輕,仿佛帶著時光的溫柔,要撫平所有的遺憾。他想起詩裡的注解,“柔雪”是寒極後的溫柔,是心理溫室的具象化,此刻身臨其境,才真正明白其中深意。第一次來此時,雪下得更大些,淩霜把臉埋在他的圍巾裡,“雪是梅花的信使,它來了,梅就不遠了”。
鹿苑內,成群的梅花鹿在林間漫步,它們皮毛油亮,身上的白斑如梅花般點綴,與飄落的雪花相映成趣。有的鹿低頭啃食著枯草,有的鹿抬頭望著天空,雪花落在它們的角上,像戴了一頂雪白的王冠。一隻小鹿蹦跳著跑到霜降腳邊,鼻子輕輕嗅著她的衣角,眼睛濕漉漉的,像盛著融化的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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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梅花!”毓敏興奮地指著一頭梅花鹿,“詩裡的‘梅花’,原來是它們!”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頭梅花鹿正站在雪地裡,抬頭望著雪花,眼神溫柔,仿佛在與雪對話。這場景恰好印證了“柔雪隻對梅花笑”的詩意,雪與鹿,寒與暖,在此刻完美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