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可和惡魔掏心掏肺,至少武器上的寒光不會說謊。
政客卻不同,他們連呼氣都帶著回音。一句“久仰”裡能藏三把刀,一聲“合作”背後就是五層陷阱。
同惡魔廝殺隻需算準角度與力度:砍斷脖子,事情就結束。
而政客之間的刀,無形、無刃、無血,卻能在笑聲裡把人剔得連骨頭都不剩。
安特很討厭這種算術。
可沒想到,羅絲蕾絲就像沒聽懂一樣。她眨了眨眼,輕輕“呀”了一聲:“原來那間就是你們的?怪不得他們說早有人訂了。原來雷微娜把最好的包廂送給你們了……”
她頓了頓,唇角那粒小小的梨渦旋出來:“那我得沾沾您的光了,介意我過去坐坐嗎?”
安特沉默了,他低估了羅絲蕾絲,哪怕羅絲蕾絲所做的事情符合自己的三觀,她也是個政客,演戲、裝傻這種事對羅絲蕾絲來說,就像是呼吸一樣簡單。
望著對方那雙亮晶晶、滿含期待的眼睛,安特舌尖抵著上顎,把一句“不方便”碾成碎末,又原封不動咽回去。
他若敢再推一次,沒準對方又會給他表演楚楚可憐、梨花帶雨之類的戲碼,在某些方麵,女人天生就占有絕對的優勢。
於是,安特隻抬了抬眉:“非常榮幸。”
他側過身,讓出半步通道。
羅絲蕾絲笑了,她邁步,黑色裙擺擦過安特的小腿:“威爾遜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安特在後頭慢慢吐出一口濁氣,抬手示意勞博跟上。
該死的,上次的宴會真不該讓那該死的正義感爆棚,說出了什麼類似於罩著她之類的話。
“有什麼吩咐,請拉一下鈴鐺。”引座員雙手交疊於腹前彎腰,“我不打擾了,先告退。”
說完,他便退去,門扉闔上,將整座劇院的嘈雜、汗味與野心一並斬在門外。
哢噠。
靜,所有喧囂被斬在門外。
不是空洞的靜,而是被金箔與絲絨層層過濾後,僅剩心跳與呼吸的溫吞回聲。
安特抬眼,
包廂不大,卻奢華之至。
腳下先是一塊黑橡地板,表麵剛用蜂蠟與鬆脂擦過,映得出人影。邊緣釘著細密的銅條,防止女士們的高跟陷入接縫。
頭頂的穹頂是用熟鐵澆鑄出簡潔的肋拱,再覆上一層暗綠漆,漆裡摻了銅粉。
中央懸著一盞嶄新的瓦斯吊燈,十二枚磨砂玻璃罩圍繞一隻銅製噴嘴,火焰被調得極小,既省煤氣,又不至熏黑天花板。
正前方是一整塊弧形水晶玻璃,薄得能映出指尖的螺紋,卻將舞台的每一粒銀粉、每一道追光都收得毫厘畢現。
窗框包著暗金箔,紋飾是纏繞的薔薇與羽蛇,左右牆身覆著深墨綠的貂絨,一寸寸壓出波紋,指尖掠過去,絨毛會像水波一樣順從地伏低,又在掌心離開後悄然立起。
左右牆體貼著深橄欖綠的羊毛氈,氈上用銅釘壓出菱形格,既吸音又擋灰。
氈後藏著銅製傳音管,管口蒙著細密的黃銅網,舞台的歌聲可以沿著這些管道送進包廂,清晰得仿佛歌者就倚在欄杆上。
這裡的座椅大得像單人沙發裡的王座,扶手處嵌著暗金玫瑰,花心是一顆極小的血珀。
座椅之間是一張小圓桌,桌麵是一塊打磨平整的卡拉拉白大理石,底下用鑄鐵三足支撐,足端包了軟皮,免得拖動時刮花地板。
桌上已擺好一隻鍍銀冰桶,桶壁刻著細密的散熱鰭片,裡頭堆著碎冰,冰裡鎮著一瓶酒;瓶頸套著黃銅溫度環,環上指針停在“9°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