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目光掠過牆上的鏡子,自己的影子在燭光裡被拉得狹長。
“路易斯……一個被當棄子的廢物,卻偏偏站了起來。”
塞爾頓想起自己投入八千金幣、五條商路、三十名騎士去支持帕爾,結果全成蟲屍。
而路易斯隻帶著八百金幣,卻帶回了一整個北境。
那種落差讓他心口發悶。
“帝國的政局亂成那樣,他還能在廢土上造出艦隊……我呢?我連一艘船都不敢讓父親看見虧賬。”
塞爾頓第一次承認,自己害怕了。
“也許……父親已經在考慮讓他回來。”
思緒拉回到四年前。那一夜,路易斯啟程去北境。
塞爾頓還記得自己站在塔樓上,看著那輛馬車駛出霧中。
他插入的騎士,帶著一瓶無色的毒,命令他們在途中出個意外。
可惜失敗了,但當時的他卻覺得沒什麼,隻是一步閒棋。
“真該當時直接動手。”他喃喃,苦笑著搖頭,“我以為自己在下棋,其實我已經犯了巨大的錯誤。”
之後的幾年裡,塞爾頓陸續派出探子、商人、學徒、騎士……每一次都沒有回音。
就像那些人被赤潮整個吞噬。
牆上的家族地圖靜靜懸著,北境的那片區域被他親手塗上了深紅的邊線,標注著“赤潮領”。
塞爾頓抬頭凝視那片顏色,呼吸變得沉重:“密不透風……那地方,成了他的王國。”
“必須拿回家主之位。”他咬緊牙關,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逼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梳理局勢。
蓋烏斯失蹤,父親年事已高,自己掌控著三成商貿與港務網絡,而路易斯雖為伯爵,卻身在北境。
隻要父親不公開接納他,自己仍是家族最有資格的繼承人。
“他可以有北境,但卡爾文的王座,隻能是我的,但得想個辦法……”他輕聲笑著,但笑意裡沒有半分溫度。
…………
夜色沉在帝都上空,冷霧籠罩著。
燭火輕晃,映出案上成堆的賬冊與信件。
四皇子萊茵伏案批閱來自屬地的財政報。
他寫下最後一行批注,剛放下羽筆,門外傳來輕敲。
“進來。”
侍從走進來,雙手奉上一封信:“監察院長梅斯大人的親筆信。”
萊茵拆開封蠟,信裡隻有一句話:
“殿下提出的方案,我會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在會議上提出來。”
燭光照出萊茵眼底那一絲冷笑。
“果然,金幣的聲音,比任何誓言都管用。”
萊茵低聲道:“梅斯……真是個貪財的老鼠。”
“凱倫,你怎麼看?”他轉過頭,看向身後那位靜立的老人。
那是凱倫·索爾,前帝國第三軍團團長。
如今是萊茵的導師與護衛,這是皇帝當年的製度,每一位皇子都必須有一位帝國要員做導師,比如阿斯塔的賽弗。
“梅斯是個投機者。”老人語氣平穩,“給他好處,他就會靠攏。可這種人,見風轉舵也快。”
凱倫抬眼看向萊茵,“殿下得快,趁攝政王還沒倒下,把人先穩住。”
萊茵靠在椅背上,眼神平淡:“我明白。隻是……”
他伸手掀開桌上的帝國地圖。
燭光映在那一張密密麻麻的派係圖上,標記著八大家族的徽記與各部走向。
“帝都這副樣子,”他低聲說,“像一座靜悄悄崩塌的塔。”
地圖邊緣標注著數行字跡:
財政部:兩派對立,一派仍效忠攝政王,一派傾向自己;
軍務部:完全被二皇子掌控;
監察院:原本中立,如今已偏向萊茵;
龍祖教廷:在曆任皇帝打壓下已成空殼。
萊茵收回目光,語氣輕緩:“帝國在腐爛之前,總要裝得很體麵。而且隻要攝政王還活著一天,我就有時間布局。”
他並不住在王宮,也不常去探望那位病重的兄長。
攝政王是他的同母的兄長,他通往王座最大的障礙也是最大的助力。
他希望那位兄長能再撐一段時間,讓帝國的秩序繼續假裝穩定,讓他能繼續積蓄力量。
“如今八大家族,有幾家站在我們這一邊?”萊茵問。
凱倫答:“明麵上三家,暗地裡可能更多。”
他一一數出:“迪亞茲家族通過監察院,已經明確支持殿下。
西蒙斯家族暫時歸附,卡拉迪家族對軍權心存怨恨,也會在我們這邊。”
他頓了頓,繼續道:“卡爾文家族表麵靠向二皇子,但態度模糊,那位老公爵一向隻押最後的贏家。
雷蒙特家族是鐵血派,永遠站在軍務部那邊。
霍爾登家族快散了,貝雷斯保持觀望。
埃德蒙家族已名存實亡,北境的權力全在那位卡爾文伯爵手裡。”
萊茵用指尖輕敲桌麵,沉默片刻。
“那個年輕的伯爵……”他緩緩道,“二十多歲,就實控帝國最大的行省。”
凱倫微微點頭:“赤潮那套體係的確高效。能動的全動了,不靠貴族臉麵吃飯。”
萊茵輕笑了一聲:“拉攏他,或許能順帶拉來卡爾文家。隻不過……這話說說而已。”
凱倫平靜回應:“彆忘了,他是卡爾文的兒子。狐狸窩裡的狐狸,不會輕易認主。”
萊茵重新折起梅斯的信,用火漆封好。
“狐狸?”他語氣淡淡,“那就用獵鷹的辦法對付。”
萊茵站起身,對凱倫吩咐:“去給梅斯回信,就說資金明日到賬。再讓情報司查查那位北境伯爵的動向。”
凱倫微微點頭,轉身離開,房間重新歸於安靜。
萊茵坐回椅子,望著那張被燭光照亮的地圖。
帝都、北境、東南港灣、邊境要塞,全都被線條相連,像一張散開的網。
他輕聲喃喃:“若攝政王還能活三年,我或許就能登上那個位置。”
“若活不過三年……”他停頓,神情平靜。“那就看誰先動手了。”
風從縫隙裡灌進來,那張帝國地圖在微風中輕輕顫動,仿佛在預示著崩裂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