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草北屯的土路上還凝著露水。曹大林和劉二愣子抬著用兩根白樺樹乾臨時紮成的擔架,老崔蠟黃的臉在晨光裡泛著死灰。擔架是用曹大林的綁腿布和趙春桃的頭繩捆紮的,每走一步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慢點,左邊有坑。"曹大林赤腳踩過溪邊的鵝卵石,腳底板被冰涼的溪水激得發紅。他特意脫了解放鞋墊在擔架下麵——老崔腿上的傷口不能沾水,血水已經把趙春桃那條藍底白花的頭巾浸透了。
劉二愣子喘著粗氣,脖子上青筋暴起:"這老東西看著乾巴,死沉死沉的!"他腰間的鹿皮刀鞘隨著步伐拍打著大腿,發出"啪啪"的悶響。那是去年獵到的一頭馬鹿的皮子硝製的,針腳歪歪扭扭,是張翠花第一次學針線活的"傑作"。
趙春桃走在最後,手裡攥著根索撥棍探路。她右腳的千層底布鞋不知什麼時候開了線,大拇趾從破洞裡露出來,沾滿了黑泥。張翠花攙著她胳膊,眼睛紅得像兔子——剛才給老崔包紮時,這丫頭看見白森森的腿骨,扭頭就吐了。
"大林哥,要不要歇會兒?"趙春桃聲音發虛。她背上那個柳條筐裡裝著老崔的褡褳,裡麵叮當作響的采參工具隨著步伐晃動,像是催命的鈴鐺。
曹大林沒答話。他盯著老崔腰間那個磨得發亮的黃銅煙袋鍋——鍋嘴上纏著紅繩,繩結打法很特彆,是"五福臨門"的樣式。上輩子他在一個走私參幫的二當家身上見過同樣的繩結。
"直接送吳炮手家。"曹大林突然開口,"衛生所王大夫治不了這傷。"
屯子西頭第三戶就是吳鐵山的院子。老獵人正在院子裡熬獾子油,鐵鍋裡騰起的白煙裹著腥香,熏得屋簷下掛的乾辣椒微微搖晃。見著擔架,老頭手裡的長柄鐵勺"咣當"掉進鍋裡。
"抬屋裡!"吳炮手撩起圍裙擦手,露出腰間彆著的三棱放血刺。那是他年輕時在朝鮮戰場繳獲的美軍軍刺,磨得能照見人影。
土炕上鋪著張熊皮,毛色已經發黃。曹大林剛把老崔放穩,就聽見身後"咚"的一聲——張翠花暈倒了,腦門磕在門框上腫起個包。劉二愣子手忙腳亂地去扶,腰間荷包裡掉出幾顆山核桃,骨碌碌滾到灶台底下。
"丫頭片子添亂!"吳炮手從炕櫃裡掏出個粗瓷瓶,倒出些褐色粉末按在老崔傷口上,"去個人,把後院的止血藤剁了熬水!"
趙春桃拎著柴刀就往後院跑。曹大林注意到她握刀的姿勢很特彆——拇指抵著刀背,是趙冬梅慣用的手法。後院那叢止血藤攀著籬笆瘋長,藤蔓上還掛著去年秋天的乾癟漿果。
"這老崔不老實。"劉二愣子湊過來咬耳朵,從老崔褡褳裡摸出個油紙包,"你看這是啥?"
油紙裡裹著幾片參須,斷麵還滲著漿。曹大林拈起一截在指尖搓了搓,黏液拉出細絲——新鮮挖的,不超過兩天。參須紋路密集得像蜘蛛網,至少是五品葉往上的老參。
"鬼見愁的石頭倉子..."曹大林眯起眼。那地方他上輩子去過,七十度的陡坡上全是風化的碎石,踩錯一步就能滾到山澗裡去。去年秋天屯裡有人在那見過熊瞎子腳印,足有海碗大。
灶間突然傳來"嘩啦"一聲,接著是趙春桃的驚叫。曹大林衝過去時,看見她正對著打翻的藥罐發愣,陶片和藥湯灑了一地。牆角蜷著隻花栗鼠,腮幫子鼓鼓的,顯然是被這貪嘴的小東西撞翻的。
"沒事,重熬。"曹大林蹲下身撿碎片,手指被燙得發紅也不在意。趙春桃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冰涼。
"大林哥,你們...還要去?"她聲音抖得厲害,眼睛卻亮得嚇人,"那棵六品葉..."
曹大林沒答話。他盯著地上那灘藥湯裡沉浮的藤須——有幾截斷口整齊,是刀傷;另幾截卻像是被生生扯斷的。他忽然想起老崔褡褳裡那捆麻繩,繩頭沾著暗綠色的苔蘚...
"春桃。"曹大林突然問,"你爹去年是不是說過,鬼見愁的崖柏上長著"金絲苔"?"
趙春桃一怔:"是啊,那苔蘚曬乾了入藥,比人參還金貴..."她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說老崔他..."
"不是采參去的。"曹大林把陶片扔進灶坑,火星子"劈啪"炸開,"那老東西在找彆的東西。"
堂屋裡突然傳來吳炮手的吼聲:"醒了!這老小子命真硬!"
老崔確實醒了,正哆嗦著想摸煙袋鍋。吳炮手按著他肩膀問話,老頭卻隻管盯著曹大林,渾濁的眼珠裡閃著詭異的光。
"六...六品葉..."老崔喉嚨裡像塞了把沙子,"石頭倉子...往東...三十步...有棵歪脖子樺樹..."
劉二愣子急得直搓手:"具體啥位置?那熊..."
老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沫子。吳炮手掀開被子一看,剛才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棕熊的爪子帶倒鉤,撕開的傷口根本止不住血。
"得送縣醫院!"吳炮手往傷口上按了把香灰,"再耽擱這條腿就廢了!"
曹大林卻盯著老崔的右手——那手掌心有道新鮮的勒痕,像是被什麼細繩生生勒出來的。他忽然彎腰,從老崔褲腳捏起片綠色的苔蘚,放在鼻尖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腥氣。
"二愣子。"曹大林突然說,"去套車,我送老崔去縣裡。"
劉二愣子急了:"那六品葉..."
"跑不了。"曹大林把苔蘚悄悄塞進兜裡,"先救人。"
院子裡,黑箭突然衝著東南方向狂吠起來。曹大林順著望去,遠處鬼見愁的山影籠罩在晨霧裡,像頭蟄伏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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