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與路飛對身後礦洞中的爭議與算計一無所知,也無心知曉。兩人隻是沉默著,將全部心神集中於眼前,在死氣彌漫、危機四伏的廢墟與巷道間謹慎潛行。
三個時辰後。
青玉坊,萬卷樓。
曾經鎮守於此、不許人擅入的白發老者早已不知所蹤,那些森嚴的禁令在席卷一切的浩劫麵前,也不複存在。
路飛靠坐在頂樓殘破的窗欞邊,任由破損的木框硌著背脊也毫不在意,隻是微微側頭,望著窗外那巍峨高聳、此刻卻布滿猙獰裂縫、焦黑灼痕的內城城牆。
片刻沉寂後,路飛手腕一翻,掌中多了一個粗糙的獸皮水囊。
拔掉塞子,他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
冰原苦寒,這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的酒液,是驅散寒意、麻痹傷痛最直接有效的東西。
烈酒入喉,化作一股熱流散向四肢百骸,身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傳來的刺痛似乎也短暫地模糊了些。
他長長呼出一口帶著酒氣的白霧,才悠悠歎道,聲音在空曠寂靜的頂樓顯得有些飄忽:
“真亂啊……”
“是啊,真亂。”洛羽的聲音從樓層深處那排高聳的書架間傳來。
他緩步走出,手中拿著幾本邊緣泛黃、封麵字跡都有些模糊的古籍,指尖還沾著些許陳年灰塵。
這場浩劫之中,外城九十九坊幾乎都經曆了劫掠、廝殺與毀滅,斷壁殘垣間充斥著暴戾與絕望的痕跡。
唯獨這本就僻靜、以收藏典籍為主的萬卷樓,似乎因“無利可圖”而奇跡般地躲過了一劫。空氣中依然彌漫著舊紙與油墨特有的、沉靜而略帶腐朽的氣息。
與外界的陰森和死寂格格不入。
接過路飛隨手拋來的酒囊,洛羽仰頭灌了一大口。
冰原的烈酒比他喝過的任何酒液都要辛辣霸道,喉嚨像是被火線灼過,但緊接著湧上的暖意卻讓人精神一振。
隨意靠在窗邊的書架上,洛羽的目光也投向窗外的城牆。
那裡,正在進行著一場慘烈到極點、也混亂到極點的攻防戰。
而交戰的雙方,卻不是單純的鬼族與人類。
鬼族那一方,混雜著數量驚人的、渾身纏繞黏稠黑氣、麵目猙獰扭曲的魂影——那是被“無間鬼璽”喚醒、驅使的外圍英靈。
它們嘶嚎著,渾身散發著猙獰、仇恨與狠戾,攻勢瘋狂而混亂,黑色的怨念與死氣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城牆防線。
而另一方,除了少數依托城牆殘陣、傷痕累累卻仍在死守的人類靈修外,竟還有許多散發著暗紅色光芒、氣息古老而堂皇、戰鬥方式卻帶著一種詭異“秩序感”的魂影!
它們有的身披製式古老的甲胄,手持長戈大戟;有的則是寬袍大袖的文士,或布衣短打的平民模樣。
它們身上沒有那種被汙染的猙獰怨念,眼神卻空洞而狂熱,仿佛被某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本能驅使著,毫不吝惜地燃燒著本就虛幻的魂體,前赴後繼地撲向黑色的潮水,用最直接、最慘烈的方式對撞、湮滅。
“那是……沒有被鬼璽影響的英靈?真正的、守護洛城的‘英靈’?”路飛看著那紅與黑不斷交織、湮滅、難分彼此的戰場,詫異地挑眉。
“看起來是。”洛羽仔細觀察著,手指不自覺摩挲著古籍粗糙的書頁,“越靠近內城,英靈鎮魂陣的核心約束力就越強,這些英靈的年代也越久遠。
‘無間鬼璽’或許能輕易侵蝕、控製外緣那些相對‘年輕’、束縛較鬆的英靈,但對這些位於陣法核心區域、與陣法綁定極深、曆經千年沉澱的古老英靈,控製力恐怕有限……甚至可能,反而徹底激發了它們銘刻在魂體最深處的、守護洛城的原始本能。”
這場大戰混亂而悲壯,紅色與黑色的魂影不斷對撞、糾纏、破碎,最後的光芒混雜在一起,難分彼此。
洛羽甚至無法清晰分辨,哪些是保持著“守護”本能的英靈,哪些又是徹底墮落、甘願被鬼族驅使的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