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純淨、浩瀚、令人不敢直視的精神輝光。
“這……這是心靈之光?!!”
王三豐先是震驚,隨即臉上湧現出驚喜之色,他激動地喃喃自語:“快了!就快成了!”
話音未落,王三豐的身影再次化為一道殘影,消失在深山之中,他要去再為王守仁尋覓一絲生機。
正德四年,深秋。
連綿的陰雨籠罩著龍場,天地間一片昏暗愁慘。
王守仁在屋簷下靜坐,聽著山中一位前來避雨的樵夫,顫抖著講述一件慘事。
有位從京城來的吏目,帶著一個兒子,一個仆人,前來此地赴任。誰知在蜈蚣坡下,三人竟相繼暴斃,屍身被隨意拋棄在荒野之中,無人收斂。
雖素昧平生,但王守仁聽聞此事,心中竟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戚。
情有所通,物傷其類。
搖曳的燭火,將王守仁衰老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如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悲憫這三位客死他鄉的旅人,為其祭文悼念:
《瘞旅文》
“維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雲自京來者,不有其名氏,攜一子一仆,將之任,過龍場,投宿土苗家。予從籬落間望見之,陰雨昏黑,欲就問訊北來事,不果。明早,遣人覘之,已行矣。
薄午,有人自蜈蚣坡來,雲:“一老人死坡下,傍兩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傷哉!”
薄暮,複有人來,雲:“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哭。”詢其狀,則其子又死矣。
明日,複有人來,雲:“見坡下積屍三焉。”則其仆又死矣,嗚呼傷哉!”
夜深,雨聲更急。
在搖曳的燭火映照下,王守仁奮筆疾書,悼念三位素不相識的過路客死異鄉者,一種深沉的,視萬物為一體的仁愛與悲憫情懷,透過筆墨,無聲地流淌。
“念其暴骨無主,將二童子持畚、鍤往瘞之,二童子有難色然。予曰:“嘻!吾與爾猶彼也!”二童閔然涕下,請往。就其傍山麓為三坎,埋之。又以隻雞、飯三盂,嗟籲涕洟而告之,曰:“嗚呼傷哉!繄何人?繄何人?吾龍場驛丞餘姚王守仁也...........”
正當他將“吾龍場驛丞餘姚王守仁也...........”落於紙上的那一刹那!伏案疾書的王守仁似有所感。
他緩緩抬起了頭,那雙深邃的眼眸,不再望向眼前的燭火,不再望向窗外的風雨。
而是穿透了茅屋的阻隔,穿透了時空的壁壘,望向了那不可言說的冥冥虛空。
一瞬間,他的眼前不再是龍場的淒風苦雨。
仿佛看穿了歲月光陰,看到了千年之後的“某人”。
王守仁似乎見到什麼不可思議之事,目光變得迷離、空洞,仿佛靈魂出竅,神遊太虛。
他就這樣靜靜地矗立著,宛如一尊靜止的石刻。
許久!許久!
王守仁眼中的迷離與空洞儘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徹萬物、了然於胸的清明:
“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
“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