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柳青在筆記本上仔細記下首月收支,除去工資和材料費,一個月淨賺四萬多,看著數字,她心裡微微一鬆。
說實話,剛回來的時候,她隻是憑著一口氣,心裡是沒有底的,看到實打實的收入,踏實了不少。
現在村裡已經有人打聽柳編的事情,想要跟著學,那麼下一步的路就會更好走一些。
算完賬,柳青拿著本子給爺爺看一個月的收入。
爺爺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讚許,也沒有鼓勵。
隻是淡淡的說了句:“有學問就是不一樣。”
雖然沒有表揚,柳青心裡還是樂滋滋的。
爺爺漏雨的西屋早就修好了。
第二天她帶著爺爺進城玩了一天,雖然爺爺嘴裡說不去,人老了什麼景沒有看過,但是真到了縣城,爺爺的眼睛就沒有閒著。
回來的時候爺爺說:“掙了錢,你也去買輛車。”
柳青鼻子有些酸,大聲回答:“那是必須的。”
她現在的積蓄也能買車,但是不想太高調了。
想到現實,一地雞毛。
乾脆不想了。
得意的時候須儘歡,失意的時候多睡覺。
窗外,一輪新月掛在柳梢頭,清輝灑滿小院。
柳青第一次睡了個好覺。在夢裡,她看見奶奶站在一片柳林中微笑,手中是一件流光溢彩的柳編嫁衣。
因為發了工資,幾個婦女的工作熱情十分高漲。
以前乾的時候嫌天太熱中午要休息,一天三頓要回家做飯,孩子上學的還要一天兩次接送孩子。
這回拿到工資休息一天再回來,五個婦女沒有一個人說手疼了,也不著急回家做飯了,還爭先恐後地加班加點,生怕比彆人做少了。
柳青盤算著,還剩下兩千多個,照著這速度半個月就能乾完。
誰知道第二天下午,柳青正在驗收新一批杯墊。忙完活計的爺爺突然冷著臉出現在她身後。
爺爺手裡拿著一個杯墊,是李嬸昨天做的,邊緣有些鬆散。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活計?”爺爺的聲音像悶雷,“鬆散無力,形似神不似!”
院子裡瞬間安靜下來。婦女們不知所措地停下手中的活計,小桃害怕地躲到媽媽身後。
柳青接過杯墊檢查:“這個確實不合格,我會讓李嬸返工...”
“返工?”爺爺的胡子氣得發抖,“青丫頭,你還記得柳編最怕什麼嗎?”
他喘了口氣,也不等柳青回答,沉聲說“最怕急!柳條要慢慢泡,慢慢編,慢慢養!”他聲音越來越高“柳編不是流水線上的玩具!你們這是在糟蹋手藝!”
爺爺一把抓起桌上打包好的幾個杯墊,柳青慌忙攔住:“爺爺!這些都是合格的!”
爺爺怒目圓睜,手中杯墊被攥得簌簌發抖:“合格?當年你奶奶編一個龜背紋簍子要半個月,那是能傳輩的東西!你們這算什麼?快消品?”
柳青深吸一口氣:“爺爺,時代不同了。不是所有柳編都要傳世,有些就是給人日常用的。”
“放屁!”爺爺罕見地爆了粗口,“柳編的魂就在一個"精"字上!你奶奶...”
“我知道!“柳青也突然提高嗓門,“我知道奶奶每個紋樣都追求完美。但奶奶也說過,柳編是活人用的東西,不是博物館的展品!”
這句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
爺爺愣住了,眼中的怒火漸漸轉為一種複雜的情緒。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墊,轉身走向裡屋,背影突然佝僂了許多。
婦女們麵麵相覷,院子裡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