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微縮的指印仿佛一枚血色烙鐵,深深燙在沈墨的神經末梢。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任由那股冰冷的觸感沿著足底的經絡向上蔓延,像是一條無形的毒蛇,盤踞在他的感知中樞。
蘇晚螢趕到時,沈墨已經用無菌棉簽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活”的血印從皮膚上剝離,盛放在培養皿中。
它不再爬行,隻是在玻璃器皿底部微微搏動,像一顆擁有自己心跳的細胞。
蘇晚螢沒有多問,立刻從勘察箱裡取出一台便攜式光譜儀。
她對準的不是那滴血,而是沈墨從通風口收集到的一撮灰燼殘渣。
幽藍色的掃描光束掠過,儀器屏幕上彈出一連串複雜的元素構成分析。
蘇晚螢的呼吸驟然一滯,她指著屏幕上兩個異常突出的峰值,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什麼:“微量銅離子,還有硫化銀……這和市法院老檔案館那麵清代貢鏡的材質,完全一致。”
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沈墨的雙眼:“它不是從鏡子裡出來的……是鏡子裡的東西,順著你的血,活進了現實。”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沈墨腦中所有混亂的線索。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手機響起,是林老師的加密來電。
電話那頭,老教授的聲音嘶啞而急促,背景是紙張快速翻動的沙沙聲。
“《鏡鑒錄》殘卷裡找到了,”林老師語速極快,“古時有一種‘鑒刑’之術,以特製銅鏡為媒介,將含冤而死之人的執念封入所謂的‘鏡胎’。鏡胎平日沉睡,隻待‘共罪者’出現。共罪者,即知曉冤情卻緘默不語、或因自身過失導致真相蒙塵之人。一旦共罪者的體液——通常是血液或眼淚——接觸到鏡胎的殘響介質,便會成為引信,使其破鏡成形。”
沈墨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耳後那道早已愈合的傷疤,那是多年前一次解剖事故留下的永久印記。
“我的傷口……”
“沒錯,”林老師的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一絲冰冷的預言,“那處舊傷,就是它滲透進你身體的突破口。而你浴室地板上的那滴血,就是‘倒影法庭’殘響的‘胚胎’。沈墨,你必須明白,它現在已經和你建立了執念回路。它會像寄生蟲一樣,不斷吸收你,乃至你周圍所有人心中的愧疚、憤怒和恐懼作為養料,最終……在你的體內‘結案’。”
“結案?”
“以你的身體為法庭,以你的理智為代價,完成一場它所認為的、遲到多年的‘公開懺悔’。你會成為它的傀儡,當眾說出一切,然後耗儘生命。”
電話掛斷,沈墨的公寓門鈴被粗暴地按響。
門外站著的是林主任,她身後跟著一隊紀檢組的調查員,神情嚴肅,出示了一張搜查令,理由是調查那段神秘視頻的來源。
沈墨側身讓他們進來,目光卻死死鎖在林主任戴著白手套的手上。
調查員們在他的書房裡翻箱倒櫃,看似在尋找電子設備,但動作卻更像是在采集環境樣本。
林主任親自檢查書架,當她伸出手拂過一本法醫學專著時,沈墨清晰地看到,她白色手套的內側指尖處,沾染著一層極細微的銀灰色粉末。
那是紀檢組內部特製的“反靈塗層”,一種基於銀鹽和稀有礦物混合的材料,據說能短暫隔絕和乾擾非實體能量的附著。
那一刻,沈墨心中雪亮。
林主任早就知道了,她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不是簡單的技術問題,而是某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異常現象。
但她沒有選擇求助,而是動用了體製內的手段,試圖在事件失控前,用一張官方封條將其徹底掩蓋、封存。
當晚,林主任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將一份寫著“沈墨住所環境樣本初檢報告”的文件送進了碎紙機,然後點火焚燒。
跳動的火光映在她身後的穿衣鏡上,鏡中的她,麵容模糊不清。
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鏡子裡傳來,與她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你也在躲。”
林主任渾身一僵,猛地回頭,鏡麵光滑如初,空無一人。
但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桌角那杯涼透了的白水表麵,不知何時竟蕩開一圈圈漣漪,水麵倒映出的天花板上,赫然浮現出一個微縮的旁聽席輪廓,數十雙看不清麵孔的眼睛,正從水中靜靜地注視著她。
沈墨沒有坐以待斃。
他必須切斷那條執念回路。
他將自己反鎖在解剖室裡,進行一場針對自己的“認知剝離”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