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閃過重影:白色病房的輪廓開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檔案紙砌成的城市。
頭頂懸著層半透明的薄膜,正往下滴落墨汁,每一滴都在地麵綻開小團黏液。
更詭異的是,每個路口都站著一個"他"——白大褂上沾著血漬,手裡握著解剖刀,正剖開另一個"他"的胸腔。
"沈醫生?"護士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沈默猛地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隻餘掌心的灼痛。
他看向蘇晚螢,她的指尖仍在床單上痙攣,監測儀的曲線亂成一片蛛網。
"該我了。"他轉身走向窗台,那裡擺著培養皿,殘留的灰白黏液正緩緩蠕動。
他抽出炭筆,在紙頁上唰唰寫起來:《論殘響起源於宇宙背景輻射》,引用的文獻全是他編的,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七位——連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話。
點燃紙頁的瞬間,黏液突然隆起。
半透明的巨眼在液麵浮現,瞳孔裡映出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是他父親。
那是他十二歲那年,父親舉著被他打碎的培養皿,怒火在鏡片後燃燒,最後卻隻是捏著他寫的道歉信,扔進了壁爐。
三秒後,巨眼崩解。
黏液裡翻湧出無數錯亂符號,像某種語言在嘔吐。
小舟捂住耳朵,手語變得遲緩:"它......它在硬吞,可吞不下去。"
淩晨三點,雨絲開始敲打窗戶。
沈默守在床前,正用棉簽給蘇晚螢潤唇,她的睫毛突然顫動起來。
"沈醫生?"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清晰得驚人,"你還記得我媽展覽那天,我穿的裙子顏色嗎?"
沈默的手指頓在半空。
那天是蘇晚螢母親的遺作展,他作為博物館的法醫顧問被請來。
她穿了條裙子,顏色......他突然發現自己竟記不清了。
案件記錄裡沒提過,解剖報告更不會寫。
這問題像顆突然蹦出的碎鑽,紮在兩人之間。
"彆告訴我。"她抬手輕輕按住他的手腕,指腹還帶著注射後的涼意,"有些事......爛在肚子裡最好。"
監測儀發出一聲短促的蜂鳴。
沈默看向顯微鏡,微型城市的西北角正簌簌塌陷,灰白物質化作流質,像座被潮水衝垮的沙堡。
他轉頭望向窗外,B9井蓋上的塗鴉"此處無事發生",邊緣的血跡不知何時停了,暗紅的痕跡凝固成唇形,終於閉上了嘴。
蘇晚螢的眼睛又合上了。
但這一次,她的呼吸不再與錄音針的沙沙聲同步。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她臉上,沈默注意到她睫毛上沾著點細汗,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像極了某種暗號,正等著下一次清醒時,再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