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冊的紙頁卷成焦黑的卷兒,卻隻冒出灰白色的煙,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喉嚨。
沈默捏著燃燒的火柴梗的指節泛白,火光照得他眼尾的細紋清晰如刀刻——這是他連續解剖三十小時後才會出現的緊繃狀態。
"缺氧?"他低喃一句,突然想起屍檢時遇到的陰燃現象——當密閉空間氧氣不足,可燃物會緩慢氧化,隻冒煙不起焰。
可石室頂部明明有通風口,他甚至能聞到黴味裡混著的鐵鏽味。
念頭未落,他已從工具包摸出棕色玻璃罐。
防腐酒精的冷冽氣息剛散出來,阿彩就吹了聲口哨:"法醫先生要縱火?"
沈默沒接話。
他擰開瓶蓋的動作像在給屍體開顱般精準,透明液體順著焦黑的紙頁流淌,在練習冊邊緣聚成小水窪。"轟"的一聲,橙紅色火焰突然竄起半人高,照亮了石室四壁——那些原本被陰影覆蓋的牆麵上,密密麻麻爬滿同一句話,從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到力透紙背的刻痕,從用口紅畫的歪體字到直接剝下皮膚拓印的血字,千萬遍重疊的"我想回家",像無數張同時開合的嘴。
"嘶——"阿彩的噴漆罐"當啷"掉在地上。
她後退半步,鞋跟磕在桌腿上,那聲音讓她猛地捂住耳朵,"操,我耳朵裡有小孩在哭。"
小舟卻跪了下來。
他聽不見聲音,卻能看見那些文字在跳動——每個"家"字的寶蓋頭都在往下滴水,水痕裡浮起被雨淋濕的小皮鞋、沾著泥巴的布熊、被揉皺的家長聯係卡。
他的指尖在地上快速敲擊,聾啞人特有的急促手勢裡全是顫抖:"不是一個......是所有......"血從他眼角滲出來,沿著蒼白的臉頰滴在"家"字上,像是給那些字喂了血食,牆麵的字跡突然開始蠕動,像無數條被踩斷的蚯蚓。
"夠了。"蘇晚螢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走到了石室中央,頸間的銅扣在火光裡泛著青灰。
那是她從小戴到大的東西,此刻卻燙得灼手。
她扯下銅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自從在博物館接觸第一件"殘響"器物後,她掌心的紋路就總在發燙,像有活物在皮膚下爬行。
銅扣摔在地上的脆響蓋過了牆的"嗚咽"。
黑色碎屑從斷裂處迸出,一枚裹著黑漬的微型膠片滾到沈默腳邊。
他彎腰撿起時,指腹觸到膠片上凹凸的劃痕,像某種密碼。
便攜放映器的光在牆上投出晃動的畫麵。
暴雨夜,玻璃門映出小女孩的影子,她的校服下擺滴著水,手裡攥著的信被雨水泡得發皺。
廣播聲刺啦刺啦響:"閉館時間已到,請觀眾離場。"女孩抬頭,睫毛上掛著水珠,嘴唇開合的口型是"媽媽"。
下一幀畫麵突然劇烈晃動,一隻手從鏡頭外伸進來,指尖沾著沒擦淨的紅藥水,手背上有道月牙形的燙傷疤——和沈默十二歲那年被暖水瓶燙出的疤,分毫不差。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後槽牙咬得生疼。
記憶突然翻湧:那年他在博物館等加班的母親,閉館時管理員拽他胳膊的力度,和畫麵裡那隻手的力度,連顫抖的頻率都一模一樣。
"周工。"沈默的聲音像淬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