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鑿牆的老人沒抬頭。
他的刻刀在"我想回家"最密集的區域遊走,刻意鑿斷"回"字的豎筆,在"家"字的寶蓋頭多刻一道裂痕。
石屑飛濺中,他沙啞的聲音混著鑿擊聲:"執念認死理,專挑規整的字鑽。
錯筆多了,它就找不著道兒。"
阿彩突然笑了。
她抄起最後一罐噴漆,在周工鑿出的亂碼中央按下噴頭——銀灰色漆霧裡,一個巨大的叉緩緩成型。
她又補了一筆,叉的中心多出一豎,變成"否"字:"你說想回家?
可你媽早忘了今天要接你,你爸在單位開會,你家的門鑰匙,早在你等的第三小時就被鎖進抽屜了。"
牆的"嗚咽"突然變了調,像有人被捂住嘴的悶哼。
沈默抱起還在燃燒的練習冊走向鐵門。
電子屏上的"畢業考試進行中"刺得他眼睛疼,那些紅字像有生命,正順著屏幕邊緣往牆上爬。
他將練習冊按在屏幕上,火舌舔過電路的瞬間,屏幕炸出一串火花,卻依然顯示:"缺考,不予通過。"
"借你掌心的疤。"他轉身對蘇晚螢伸出手。
她愣住的刹那,看見他掌心裡未愈的舊疤——那是上個月解剖碎屍案時,被骨茬劃開的,和她掌心那道被青銅鼎耳刮傷的疤,形狀竟有幾分相似。
手術刀割開皮膚的痛意很輕。
兩滴交彙的血珠落在屏幕上時,沈默聽見係統提示音像卡帶的老收音機,"滋啦"響了三秒,終於跳出新字:"檢測到雙生認證......允許補考。"
白紙界麵上的問題像根細針紮進他的神經:《你願意回去嗎?》
"問題錯了。"他說這句話時,手術刀已經劃開自己的小臂。
血珠順著刀背滴落,在空中連成歪斜的字跡:"不是回不回去,是誰該留下來接我們。"
血字墜地的瞬間,地麵的石縫裡突然滲出暗紅液體,那些"我想回家"的字跡被血水浸透,發出類似玻璃碎裂的脆響。
鐵門"轟"地開啟,門外沒有通道,隻有一片霧茫茫的操場——鉛灰色的霧裹著潮濕的風,吹得沈默額前的碎發亂飛。
"走。"他率先跨出一步,回頭時看見蘇晚螢睫毛上沾著霧珠,阿彩正把噴漆罐彆回腰間,周工在口袋裡摸煙,小舟用袖子擦著臉上的血,眼底卻有了光。
身後傳來石室閉合的悶響。
最後一線光裡,練習冊的灰燼突然騰起,在半空拚出第三行名字——中間那個"否"字,正緩緩睜開一隻眼睛。
操場的霧更濃了。
沈默踩在鬆軟的地麵上,鞋跟陷進濕土卻沒留下腳印。
風裡的嬉鬨聲更近了,他聽見有個小女孩的聲音,混在無數童聲裡輕輕問:"你們......是來接我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