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霧裹著潮意漫過腳踝,沈默的皮鞋陷進濕軟的泥土裡,卻連個淺印都沒留下。
他蹲下身,指腹碾過掌心那撮混著水的泥,細碎的白渣紮得皮膚發疼——是練習冊的殘頁纖維,邊緣還帶著燒焦的蜷曲。
"這裡不是場景。"他聲音很低,像是怕震碎了霧裡漂浮的某種東西,"是記憶的沉澱層。
我們每走一步,都在重演它認定的"日常"。"
蘇晚螢突然捂住耳朵,指節泛白。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發梢沾著的霧珠順著頸側往下滾,在鎖骨處洇濕一片:"有人在點名......"她喉結動了動,"念的是我的學號。"
話音未落,霧裡浮起一棟歪斜的木校舍。
兩層樓的窗戶全是空的,像無數隻睜著的眼睛。
正門上方的黑板"吱呀"晃了晃,粉筆字歪歪扭扭顯出來:"今日課程:回家"。
周工的聽碑錘在掌心轉了半圈,突然不輕不重敲了三下左肩。
他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唾沫:"課表不能認。
一應,就等於注冊入學。"
阿彩把噴漆罐在指間轉得呼呼響,突然衝黑板揚起下巴。
銀灰色漆霧噴在"回"字最後一豎上,那筆被她故意劃斷,像根斷了的骨頭。"錯的才有生命。"她歪頭笑時,黑板突然滲出黑水,"回家"兩個字融成兩攤淚,順著木板紋路往下淌。
教室門"哢嗒"自動彈開。
二十張課桌整整齊齊排著,每張桌上都攤開一本作業本。
沈默眯起眼——封皮上的名字各不相同,筆跡卻讓他後頸發緊:是他小學時歪歪扭扭的字跡,混著蘇晚螢孩童時軟乎乎的筆鋒,像兩雙手疊在一起寫的。
小舟突然踉蹌著撞向最近的課桌。
他聾啞的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嗚咽,雙手在胸前瘋狂比劃。
阿彩立刻翻譯:"他說它們在等答案!
隻要寫一個字,就會被吸進去!"
最前排那本作業本突然翻了頁。"媽媽,我錯了。"五個字墨跡未乾,像剛被眼淚浸過。
小舟的指尖幾乎要戳進紙麵,他仰起臉,眼眶通紅,手語打得更快:"這是我哥的本子......他失蹤那天,書包裡就裝著這個。"
沈默的目光掃過天花板。
電燈繩上纏著根極細的銅絲,在霧裡泛著冷光——和蘇晚螢總戴在腕間的銅扣材質一模一樣。
那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上個月布展時斷了,她還為此在辦公室掉過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