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沈默的呼吸停滯了半秒。
玻璃倒影中的那個“自己”,嘴角咧開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像是在嘲弄他的震驚。
那不是簡單的鏡像反射,因為當沈默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時,倒影中的人影紋絲不動,隻有那雙眼睛,漆黑的瞳孔深處,仿佛有一個漩渦在緩緩轉動,要將他的靈魂吸進去。
“彆看!快走!”蘇晚螢的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她一把抓住沈默的手臂,用力將他從公交站台的玻璃前拽開。
她的手心冰涼,帶著細微的顫抖。
沈默被動地跟著她跑起來,心跳聲在耳邊擂鼓。
他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那個詭異的“自己”依舊站在原地,隔著蒙著薄薄水汽的玻璃,衝他無聲地揮了揮手,臉上的笑容燦爛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不是警告,是宣告。宣告他已經被“標記”了。
幾人沿著昏暗的小巷穿行,最終躲進了一座廢棄鐘樓的夾層。
這裡塵土飛揚,空氣中彌漫著腐朽木料和舊紙張混合的氣味。
周工點亮一盞微弱的應急燈,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情況不對,”沈默率先開口,聲音因急促的奔跑而有些沙啞,“它開始針對我了。”
“是針對我們所有人,”蘇晚螢靠在牆邊,臉色蒼白地糾正道,“剛才在站台,我看到市政公告了。”
她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舊城排水係統改造工程,明晨啟動。”沈默接口道,他的瞳孔因回憶而驟然收縮,“但那不是重點。在那行字的下麵,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重影。”他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皺巴巴的練習冊殘頁,攤在應急燈下,“‘VII號支線,優先清淤’。那行字的抖動頻率,和這張紙上的一模一樣。”
蘇晚螢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極低:“它在補漏。我們之前利用第七支線的廢棄數據端口植入的乾擾信息,正在被係統識彆並‘正確化’。清淤,就是清除我們留下的痕跡。”
這個發現像一塊巨石壓在眾人心頭。
他們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係統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卻沒想到,這個龐大的係統擁有著驚人的自愈能力。
周工沉默地從背包裡取出一塊用布包裹的石頭,那是他從市檔案館的奠基碑文上偷偷鑿下的一塊碎片。
他借著燈光仔細端詳,粗糙的手指在那塊石頭的表麵反複摩挲。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看這裡,”他把石頭遞到眾人麵前,聲音發緊,“我當時特意在‘周’字的最後一橫上留下了一道裂痕,很深。但是現在……”
眾人湊過去,隻見那個“周”字完好無損,表麵光滑如初,仿佛從未被任何外力破壞過。
“錯字在自我修複,”周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栗,“就像……就像活物的傷口在結痂。這不隻是一份記錄,這是一塊活的銘刻。”
一直安靜待在角落的小舟走了過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觸摸著那塊石頭的表麵。
就在指尖接觸到石麵的瞬間,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她急忙縮回手,眼中滿是驚恐,雙手飛快地比劃著手語。
阿彩在一旁為她翻譯:“她說……這塊石頭正在‘遺忘’。它不記得自己曾經被修改過。”
“遺忘……”阿彩琢磨著這個詞,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點醒,“我明白了!它根本不怕我們刪改內容,因為它總能修複。它真正害怕的,是讓‘錯誤’成為新的‘標準’!”
她飛快地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麵塗鴉牆,牆上用紅色噴漆寫著一行大字:“這裡沒人失蹤”。
而在那行字的陰影裡,清晰地站著五個人形的輪廓,那是他們故意留下的“證據”。
“你們看,”阿彩將照片放大,指著那五個人影,“它們的輪廓正在變淡。”
眾人湊近一看,果然,那五道原本清晰的人形黑影,此刻的邊緣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要融化在牆壁的陰影裡。
“它們不是被係統承認了,”阿彩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它們是被吸收了……變成了係統資料庫裡的‘異常案例歸檔’。我們正在從一個‘錯誤’,變成一個可以被解釋、被歸類的‘故障’。”
一旦被歸類,就意味著可以被處理,被徹底抹除。
死一般的沉寂籠罩著這個狹小的空間。
他們所有的努力,似乎都隻是在給這個龐大的係統打上一個個無傷大雅的補丁。
沈默死死盯著阿彩手機屏幕上,照片邊緣一道因光線問題而產生的扭曲光暈,腦中無數線索瘋狂地碰撞、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