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辦公室裡,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將塵埃與不安一並封存。
沈默的指尖在泛黃的卷宗上緩緩移動,粗糙的紙頁摩擦著皮膚,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回應某種古老的低語。
他終於找到了那條線,一條貫穿了所有離奇死亡事件的、細微到幾乎不可見的血色絲線。
每一個死者,無論身份背景,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其全名都被高頻率地、飽含情緒地提及。
一場激烈的家庭爭吵中,母親歇斯底裡地呼喊著兒子的名字;一次成功的慶功宴上,同事們將功臣的名字一遍遍高聲頌揚;甚至一則尋人啟事,將失蹤者的姓名烙印在城市的每個角落。
名字,本是人最基本的社會符號,此刻卻成了催命的符咒。
一股寒意從沈默的脊椎骨縫裡鑽出來,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他想起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專案組的同事們為了方便,總是在電話裡連名帶姓地喊他“沈默”。
那家地方媒體的報道,標題上明晃晃的“法醫學專家沈某”,雖然隱去了一個字,但在信息爆炸的時代,這與指名道姓無異。
他一直感覺到的那種被窺伺、被鎖定的灼熱感,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
它不是錯覺,而是“殘響”正在校準它的獵物。
他幾乎是彈跳起來,抓起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要求對方立刻、馬上撤下所有相關報道,不惜任何代價。
掛斷電話,他沒有片刻遲疑,轉身衝向技術科蘇晚螢的辦公室。
“晚螢,幫我個忙,急!”沈默的呼吸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用你的權限,做一份行政文件,內容是——我,沈默,因特殊原因已調離本市法醫中心。然後,把它貼在單位的公告欄上。”
蘇晚螢抬起頭,從一堆散發著樟腦丸氣味的古籍中望向他。
她的眼神冷靜而敏銳,沒有追問原因,隻是點了點頭。
“給我五分鐘。”
就在沈默焦灼等待的間隙,蘇晚螢的目光落回了攤開的一本線裝書上——《銘器誌》。
她纖細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則模糊的記載,輕聲念道:“名附於契,則魂有所係;若名散,則影無所依。”
她抬起眼,看向沈身後的空氣,仿佛能看到那無形的追蹤者。
“我猜,‘殘響’這種東西,它的存在方式類似於一種社會契約。當一個名字被足夠多的人以足夠強的情緒共識進行‘指認’時,它就獲得了錨定目標的坐標。名字,就是它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鉤子。”
她的推論與沈默的發現嚴絲合縫。
蘇晚螢站起身,表情嚴肅地對在場的所有專案組成員說:“從現在開始,為了安全,我們內部禁止任何人直接稱呼他的名字。所有書麵和口頭交流,暫時用代號‘X’替代。”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麵色蒼白的沈默,試探性地、清晰地說道:“X,你需要休息一下。”
話音落下的刹那,沈默猛地一震。
那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仿佛一直緊緊箍在胸口的鐵拷,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脆響,鬆動了一絲。
那股如影隨形的壓迫感,雖然沒有消失,但確實被削弱了。
與此同時,物證科的周工推門而入。
他手裡捧著一塊巴掌大小的石牌,通體灰黑,沒有任何紋路和字跡,邊緣帶著經年累月的磨損痕跡。
他將石牌遞給沈默,聲音沙啞而沉穩:“真正的避名之法,不在遮掩,而在‘從未擁有’。”
他解釋道:“這塊石頭,是我從鄉下一個無主孤墳前拿來的。它本不屬於任何墓主,無名無姓,但它曾立於墳前三年,日夜聽風飲露,便也沾了三分陰氣。記住,存在,有時比名字更致命。它沒有名字,但它的‘存在’感足夠厚重,可以幫你混淆那東西的感知。”
沈默接過石牌,入手冰冷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塊萬年寒冰。
他依言將其放入解剖服的內側口袋,那股冰涼瞬間貼緊了胸口。
奇異的是,那種背後傳來的、被注視的灼熱感,竟真的被這塊石頭的陰冷有效地壓製了下去。
另一邊,負責信息戰的阿彩已經展開了行動。
她將自己關在機房裡,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
一場精心策劃的“名字汙染行動”在網絡世界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