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展廳靜得像一座陵墓。
第三天淩晨,蘇晚螢獨自坐在監控室裡,死死盯著屏幕牆。
三點十七分,和前兩晚一模一樣,六號展區的監控鏡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扭轉,緩緩對準了那個空無一物的玻璃展櫃。
畫麵靜止了三秒,冰冷的玻璃內壁上,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凝結,勾勒出一行歪斜的字跡:她說過的話,你們聽見了嗎?
蘇晚螢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
不是故障,也不是惡作劇。
她衝進展廳,在那座展櫃前停下,裡麵本該陳列著姐姐林秋棠生前最珍視的一本畫冊。
她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櫃壁上的水汽緩緩消散,一切恢複原狀。
就在她以為這詭異的現象已經結束時,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玻璃頂角滲出,黏稠地滑落,在展簽的白色卡紙上,慢慢拖拽出兩個字——陳默。
陳默。
這個名字像一根針,刺破了蘇晚螢記憶的某個角落。
她猛然想起,沈默那本被燒得隻剩幾頁的日誌裡,這個名字曾一閃而過。
可沈默生前,從未對她提起過這個人。
一種強烈的不安驅使著她連夜返回資料館,在積滿灰塵的檔案庫裡瘋狂翻找。
最終,在一份標注著2007年的省廳內部通報複印件中,她找到了答案。
時任省廳首席法醫的陳默,因固執己見,堅持要求重查一樁被定性為意外死亡的精神病患案件,最終被以健康原因為由,強製辦理了退休。
而那份通報裡,死亡病患的名字,正是林秋棠。
蘇晚螢隻覺得渾身冰冷。
原來沈默不是第一個質疑者,他是第二個。
在他之前,早已有人為此付出了代價。
那個人,是他的老師。
同一時間的清晨,阿彩正路過一所中學的外牆。
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正拿著噴漆罐,嘻嘻哈哈地將一麵舊牆畫塗成白色。
那麵牆上,曾是她半年前留下的“縫嘴女人”係列塗鴉之一。
她沒有上前阻止,隻是靜靜站在街角,像一個與此事無關的旁觀者。
忽然,她右手指尖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仿佛有微弱的電流穿過神經末梢。
她低頭看去,不知何時,幾粒極細的銀色漆點嵌進了她的指甲縫裡,正隨著她的脈搏微微震顫。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任由那股熟悉的、狂亂的符號洪流衝刷著大腦。
再睜開眼時,世界在她眼中已然變了模樣。
她徑直走過去,在學生們驚愕的目光中,撿起一個被丟在地上的黑色噴漆罐。
她沒有理會那片刺眼的白色,而是蹲下身,在空白的牆麵上重新勾勒。
這一次,她畫的不再是人臉。
線條在她手下飛速延伸、交錯,最終構成了一幅精準的平麵圖——那是當年林秋棠最後所在的,精神病院三樓的病房布局。
她在每一個房間的位置,都噴上了一個職業代號:“醫”、“官”、“記”。
當最後一筆落下,整麵牆體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那些新噴上去的白色塗料,竟像受驚的紙片般層層剝落、卷曲,露出了底下完好無損的“縫嘴女人”原畫,仿佛時間在這裡發生了短暫的倒流。
城市的另一端,小舟蜷縮在廢棄廣播塔的地下配電室裡。
他戴著耳機,手中緊握著一部改裝過的對講機,屏幕上的波形圖正捕捉著來自城市各個角落的微弱信號波動。
他堅信,沈默的思維並未真正消散,而是以一種極低頻的震蕩,殘留在這座城市的建築結構與人群無意識的行為模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