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整整七個晚上,用電腦記錄下配電室外一片蟻巢的螞蟻爬行軌跡,通過複雜的算法剔除隨機性,最終,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線條,竟拚出了一組新的坐標。
坐標指向市立圖書館的古籍修複部。
他像個幽靈般潛入,在塵封的儲藏室裡,發現了一批三年前從郊區精神病院火災現場搶救出的檔案殘片。
大部分都已碳化,無法辨認。
但他沒有放棄,用便攜紅外掃描儀一片片地檢測。
終於,在一塊燒得最厲害的紙張邊緣,一排幾乎與炭黑色融為一體的字跡顯現了出來:“……主刀醫師姓名已被刮除……但血型不符。”小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明白了,這是沈默埋下的又一條暗線。
他早已預判到自己的結局,所以將那些足以掀翻棋盤的證據,拆散、隱藏在了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體係之中。
深夜,蘇晚螢帶著從陳默所住養老院複印來的筆記,獨自回到了老宅閣樓。
她剛打開燈,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室內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幾度,窗戶的玻璃上瞬間凝結出一層白霜。
她屏住呼吸,緩緩靠近,用袖口擦去一小塊霜花。
就在她指尖觸碰玻璃的瞬間,那些冰冷的霜紋竟像活物一般,自行延展、重組,構成了一段她再熟悉不過的筆跡:“你說替我說話……可你敢改我的死因嗎?”
是沈默的字。
和他最後那本工作日誌上,用力到幾乎刻穿紙背的壓痕文字一模一樣。
蘇晚螢渾身僵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顫抖著從包裡取出那本空白的日誌,輕輕放在桌上,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應:“如果改了,我就成了下一個你。”
話音剛落,桌上的日誌書頁竟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動起來,最終停在了一頁空白處。
窗上的霜氣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順著冰冷的空氣蔓延到紙麵上,逐漸顯影出一行新的字:“那就做我的刀。”
幾乎是同時,阿彩的手機響起,一個經過處理的、無法追蹤的匿名電話。
對方隻說了一句話:“某社區中心明天上午舉辦‘精神健康宣傳日’,主講人名單裡,有當年給林秋棠簽署最終鑒定書的兩個醫生。”電話隨即掛斷。
阿彩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奔向一座廢棄的印刷廠。
她從一堆破爛裡翻找出老舊的絲網版和油墨,沒有設計稿,全憑著那股湧入大腦的符號洪流,將林秋棠臨終前最後一段劇烈波動的腦電波圖形,複刻成了可視化的波紋圖案。
她連夜印製了上百張傳單。
第二天清晨,這些圖案詭異的傳單,憑空出現在了社區中心的各個角落。
它們被塞進信箱,貼在座椅下,甚至從居民家的門縫裡悄悄滑入。
每一個觸碰到傳單的人,耳畔都會清晰地響起一聲極短促、又滿含痛苦的女人呢喃:“你簽字的時候,想過我會疼嗎?”
當那兩名醫生春風滿麵地抵達會場時,卻發現準備好的PPT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投影幕布上顯示。
會場的技術人員滿頭大汗,而巨大的幕布上,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出他們二人當年在鑒定書上的簽名放大影像。
那墨色的筆跡,正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地、一滴滴地滲出血來。
閣樓裡,蘇晚螢看著桌上那句“那就做我的刀”,久久沒有動彈。
窗外的天色由深黑轉為灰白,黎明將至。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退縮和猶豫都已是奢望。
姐姐的遺物展,最初是為了紀念,但現在,它必須成為戰場。
她緩緩坐到電腦前,冰冷的手指放在了鍵盤上。
光標在屏幕上規律地閃爍著,像一顆微弱卻頑強的心臟。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最後的一絲彷徨被決絕所取代。
紀念已經結束,審判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