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喉結兩側的軟骨裡。
他能感覺到那團硬結在喉管深處膨脹,像塊浸了墨的海綿,每一次吞咽都帶著鐵鏽味的腥甜。
書桌上的鋼筆滾落在地,金屬帽磕在水泥地上發出脆響,驚得他猛地一顫——那是他父親送的成年禮,刻著"慎思明辨"四個字。
他跌跌撞撞爬向書桌,指腹擦過父親的筆記本時,封皮上的燙金紋路硌得掌心生疼。
泛黃的紙頁間掉出張老照片,是他十二歲生日,父親舉著解剖教學模型和他合照。
照片背麵有行小字:"解剖的是真相,不是靈魂。"他盯著照片裡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抓起屍檢筆記,筆尖戳在紙頁上:"我的第一具屍體是2015年7月12日的出租車司機,胸腹腔內出血致死,方向盤擠壓傷與屍斑分布吻合。"墨跡在"吻合"兩字上暈開,像朵扭曲的花。
喉間突然傳來灼燒感,他猛地嗆咳,血沫濺在"吻合"上,將字跡染成暗紅。
可這次,那個機械的女聲沒立刻響起。
他盯著紙頁上自己的字跡,突然意識到:當他用具體的、屬於"沈默"的記憶填滿大腦時,那團不屬於他的東西就被擠開了縫隙。
"沈醫生?"
蘇晚螢的聲音從密室門口傳來。
她頭發亂得像團被揉皺的絹,眼眶腫得像浸了水的海棠花瓣,懷裡卻抱著本泛黃的線裝書。
她跪坐在他對麵,指尖顫抖著翻開書:"我查了家族修複手劄......"紙頁窸窣聲裡,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上麵說,殘響寄生需要"主棄名"——你必須先承認自己是記錄員,它才能占據你。"
沈默盯著她發顫的睫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卻在他掌心翻出張複印件——他十年前發表的第一篇論文,《鈍器傷與骨骼應力分布的關聯性研究》。
關鍵段落被紅筆圈得刺眼:"此結論由沈默獨立推演,未經任何前任指導。"
"你看,"她把紙頁按在他額頭上,溫熱的手指壓著他的太陽穴,"這是你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結論。
不是林秋棠,不是記錄員,是沈默。"她開始輕聲念論文摘要,聲音從發顫到逐漸堅定,"根據37例屍檢數據,當顱骨受到1200牛以上衝擊力時......"
沈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喉間的硬結在論文的字句裡慢慢軟化。
窗外傳來金屬刮擦聲,他偏頭望去——阿彩正攀在舊居外牆上,黑色衛衣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的噴漆罐在牆上拉出銀亮的軌跡,畫的是他的背影:手持解剖刀站在解剖台前,左側是林秋棠伏案的剪影,中間的紅線被利刀斬斷。
"看那邊!"蘇晚螢突然指向窗外。
阿彩在畫框四角刻下六個字,"此人為證,非為器",然後對著顏料瓶吹了口氣,粉末狀的鐵粉簌簌落在畫麵上。
晨光穿透鐵粉,在窗玻璃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鑽。
沈默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哢嗒"一聲。
那個循環播放的"遺言錄畢"突然卡帶,像老式磁帶被扯斷了。
他癱在蘇晚螢懷裡,汗水浸透了後背的襯衫。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覆上他的太陽穴——是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