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裡的動靜比呼吸更輕。
沈默的瞳孔微微收縮,右手自然垂向腰間——那裡彆著他從不離身的解剖刀。
作為法醫,他早已習慣在混沌中捕捉最細微的異常:解剖台上屍體指甲縫裡的纖維,死者胃內容物凝固的最後形狀,甚至是停屍房通風口偶爾倒灌的風裡混著的陌生氣味。
此刻這團白霧裡的“動”,像極了冷凍過久的屍體被推進解剖室時,表層冰霜因溫差產生的極細微崩裂聲。
他刻意放緩腳步,每一步都壓得很實。
鞋底與軟骨膜接觸時發出的黏連聲讓他喉結動了動——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新鮮屍體表皮與皮下組織因腐敗開始分離時的典型聲響。
他從口袋裡摸出溫濕度儀,數值在掌心亮起的瞬間,眉峰微挑:二氧化碳濃度3.2%,接近人體代謝最旺盛時的呼出值。
“蘇小姐。”他側頭,聲音壓得很低,“手電。”
蘇晚螢的反應比他更快。
她已經舉起戰術手電,光束掃過牆麵的刹那,瞳孔映出軟骨膜下細密的紋路——那些淡青色的脈絡狀結構,既像血管分支,又像電路板上的銅箔走線。
某種模糊的記憶突然在她腦海裡翻湧,《器魂紀要》裡的殘頁:“執念成形,需依憑三物——血為引,骨為架,言為衣。”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掛在頸間的青銅書簽,那是她整理民國檔案時從舊書裡抖落的,此刻正貼著鎖骨發燙。
“彆說話。”她突然伸手拽住正要開口的阿彩,另一隻手快速從帆布包裡取出舊式打字機色帶。
色帶被她用解剖剪剪成五厘米長的小段,分發時指腹擦過每個人掌心:“言語會被吸收。用這個寫。”
阿彩接過色帶的瞬間,指甲在牆麵肋骨的縫隙裡勾到了什麼。
她蹲下身,鼻尖幾乎貼在軟骨膜上——那些極淺的刻痕排列成環形,和她上個月破解的某款讀卡器芯片紋路簡直一模一樣。
她摸出背包裡的熒光噴劑,按下噴嘴的手有些發抖。
淡藍色噴霧沿著刻痕蔓延的刹那,八個人名首字母在牆上浮現成閉環,最後一個“SM”在幽藍中泛著冷光。
“操。”她咬著舌尖沒讓臟話出口,快速撕下一段色帶紙,用口紅在背麵寫:“我們不是調查者,是預定載體。”然後趁沈默低頭看溫濕度儀時,把紙條塞進他白大褂口袋。
做完這些,她從靴筒裡抽出美工刀,在左臂劃了道十字——血珠滲出來的瞬間,後頸的刺痛感果然弱了些。
“小彩?”蘇晚螢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看著阿彩臂彎的血,眼裡浮起擔憂。
阿彩搖頭,用沾血的指尖點了點自己太陽穴——意識同步的風險,她們之前在博物館密室裡遇過。
這時,走在最後的小舟突然跪倒。
他的手指深深摳進軟骨膜,指節泛白如骨。
思維層麵的“潮汐”比之前更洶湧了,不是痛,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他聽見無數聲音在腦子裡重疊,有嬰兒的啼哭,有老人的歎息,還有他最熟悉的,沈默用盲文敲桌麵的“嗒嗒”聲。
“噪音,噪音。”他咬著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裡炸開,強迫自己回憶八歲那年的暴雨夜——家裡的收音機突然失靈,電流雜音刺得他捂住耳朵。
他在腦海裡反複播放那片雜音,像用生鏽的鋼絲球拚命擦洗被汙染的意識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