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這些廢棄的“信息屍體”強行塞進接線盒的縫隙裡,試圖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形成阻斷層。
就在她準備撤離的瞬間,掛在脖子上的監聽耳機裡,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噪音。
無數個聲音,男女老少,混雜在一起,彙成一句清晰的話語:“你說過的話……都會變成我們的養料……”
阿彩如遭電擊,猛地扯下耳機扔在地上。
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耳道中流出,她伸手一摸,指尖一片猩紅。
她驚恐地低下頭,看到那幾滴滴落在水泥地上的血珠,竟然沒有散開,而是迅速凝固,蠕動著構成了三個微型的血字:“我聽見了。”
照相館內,一直昏睡的小舟毫無征兆地坐了起來。
他的雙眼圓睜,瞳孔渙散,直勾勾地望著積滿灰塵的天花板,仿佛在看一幅凡人看不見的恐怖畫卷。
“小舟!”蘇晚螢察覺到異常,立刻從工具包裡取出一把黃銅標尺,按照他們之間約定的暗號,用尺身在他左右太陽穴上各輕敲了三下。
這是“喚醒信號”,能暫時中斷他與外界信息的強製共振。
小舟渾身劇烈一震,眼神恢複了些許清明。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裡像是被灌滿了水泥。
他掙紮著抬起顫抖的手,在積灰的地麵上劃寫起來:“……它在找替身……需要新的‘聲音容器’……你和阿彩……都已被標記……隻有我不再‘聽’,才能切斷鏈路。”
寫完,他指向自己的耳朵,然後比出了一個撕裂的手勢。
蘇晚螢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臉色大變,搖頭道:“不行!”
但已經晚了。
小舟鮮血瞬間噴濺而出,劇痛和大量的失血讓他猛地抽搐了一下,但也正因如此,他整個人的“信息頻率”驟然跌落,暫時脫離了那種無處不在的共振。
而此刻的沈默,已經順著通風井爬到了更深處,置身於城市巨大的地下排水係統的交彙艙內。
麵前,一根直徑超過兩米的鑄鐵主管道橫亙而過,管道表麵刻著一排排模糊的編號,那種格式,與他曾在林秋棠手臂上見過的“幽靈位”坐標完全一致。
他用手電的光束照向管道內壁。
光線下,他看到了一層令人作嘔的景象。
管壁上並非預想中的汙泥和苔蘚,而是附著著一層厚厚的、半透明的膠質膜。
那層膜仿佛是由無數褪色的唇印層層疊壓而成,每一個唇印都保持著說話時的微張形態,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他下意識地再次取出那塊父親的頭骨碎片,顫抖著,將它輕輕觸碰向那片膠質膜。
就在接觸的刹那,他正前方的膜麵上,無數唇印忽然融為一體,幻化出一段清晰的、無聲的口型——那口型他無比熟悉,正是他昨天在太平間裡,對父親屍體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是逃進死角,是鑽進了它的喉嚨。”
沈默的瞳孔驟然縮成一個針尖。
他明白了。
這裡不是排水係統,不是城市的末端。
這裡是“殘響”的回聲收集器,是它的食道。
所有被它“聽見”的話語,都會在這裡被複刻、儲存,最終凝結成這張審判之網。
他死死盯著那片膠質膜,仿佛在看一具等待解剖的屍體。
審判需要證據,而謊言無法構成證據。
他需要真實的、可供分析的物證——哪怕它來自地獄的最深處。
恐懼和驚駭在一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屬於解剖台的專注。
他明白了,要想對抗這個吞噬言語的怪物,就必須先把它的一部分,放到自己的手術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