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冊的封麵用一種特殊的工藝烙印著一行字:“淨語計劃·終版協議”。
阿彩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是她父親留下的:“若後代持此書歸來,請告訴他:不要作證,要成為‘無名之口’。”
她正想繼續往下翻閱,那本焦黑的手冊突然毫無征兆地在她手中自燃起來。
火焰呈詭異的冷白色,不帶絲毫溫度,卻在瞬息之間將書頁吞噬殆儘。
漫天飄散的灰燼並未落下,而是在空中盤旋、組合,凝成另一行更加冰冷的字:“知情者不得言,言者非知情。”
看著這行字,阿彩忽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沙啞的笑聲。
她伸出舌頭,將那些仍在空中飄浮的灰燼卷入口中,混合著唾液,用力地吞了下去。
這是她第三次“消化”真相,每一次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
而這一次,代價是她的聲音。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像是被無數砂紙反複打磨過,徹底失去了發出完整句子的能力,隻剩下破碎的氣音和嘶吼。
地下管道的維修間內,小舟頭頂上用作屏蔽信號的錫箔紙,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崩開一道裂縫。
他尚未反應過來,數根細如發絲的綠色菌絲便從裂縫中鑽出,如同饑渴的藤蔓,迅速順著他的頭皮向下蔓延。
防腐液變異體!
專門吞噬“沉默意誌”的東西!
小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這種變異菌絲會侵入大腦,將一切反抗係統的思維和記憶徹底格式化,變成一具隻會執行命令的活屍。
他沒有時間猶豫,也無需猶豫。
他猛地抓起手邊工具箱裡的長柄鑷子,撬開自己的嘴,然後用儘全身力氣,將自己的整塊舌根狠狠咬下。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將他的前襟染得通紅。
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他強撐著最後一點意識,用沾滿鮮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寫下最後的訊息:“……我已成為……靜默錨點……後續……無需回應……”
字跡戛然而止。
他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就像一段被係統後台強行注銷的數據,輪廓逐漸模糊,最終在一陣輕微的空氣波動中,徹底消散,隻留下一罐浸泡在福爾馬林裡、作為“錨點”信物的舌頭。
屍檢台前,沈默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麵對著那具“自己”的屍體,也麵對著滿牆劇烈抖動、瘋狂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舌陣。
在經曆了父親那二十年的沉默尖叫後,他終於明白了這些殘響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它們不需要耳朵去傾聽證詞,因為真相早已烙印在它們消散的每一個瞬間。
它們需要的,隻是一張願意為它們開口的嘴。
一個能夠承載億萬亡魂之聲的喉嚨。
沈默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頭骨碎片,那鋒利的邊緣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但他沒有刺向屍體,而是反手劃開了自己的右側臉頰。
刀鋒深入,從口腔內側,他精準地挑出了一枚用蠟封存得嚴嚴實實的小金屬片。
那是他成年後不久,就秘密嵌入牙槽骨後的微型語音記錄芯片,從未啟用過。
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的保險。
他將金屬片置於掌心,然後毫不猶豫地用骨刀將其砸得粉碎。
“你們要的不是證詞……”他低聲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即將崩塌的空間裡,“是繼承。”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座“回音井”的牆壁開始寸寸龜裂,巨大的石塊和無數風乾的舌頭如暴雨般落下。
世界在崩塌,而沈默站在廢墟的中心,一動不動。
他的聲帶,開始不受控製地高頻震顫起來,那種感覺,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肌肉在抽動,更像是有億萬個沉睡了太久的聲帶,正在他的喉嚨裡蘇醒、舒展、蓄勢待發。